吕师雄突然跪下抱住他双腿:“师兄!嫂嫂新丧,谦儿才六岁!你抗旨便是死罪啊!我这左手的三根手指,不过是因误了御碑工期就被剁去...这朝廷的事,咱们平民百姓惹不起啊!”
安民扶起师弟,目光落在那筐梁山青石上:“记得师父还说过么?长安石匠可以死,不能刻断头碑。”
窗外,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敲打着石匠铺的瓦顶,如泣如诉。
第三章 青石映血痕
翌日清晨,蔡京早早派人来请安民过府。长安知府衙署后院,蔡京正在亭中品茶赏雨,见安民来了,笑吟吟地招手。
“安师傅考虑得如何?若是银钱不够,还可再添。”
安民躬身行礼,将玉带扣恭敬奉还:“蒙大人厚爱,小人技艺粗陋,恐污了大人墨宝。另请大人删去碑末‘长安安民刊’五字。”
亭中气氛骤然冷了下来。蔡京慢慢放下茶盏,玉扣与石桌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可知抗命何罪?”蔡京抚着案上刻刀轻笑,眼神却已冰冷如霜。
安民垂首却挺直脊背:“小人只知司马光卒时,汴京百姓罢市往吊,白衣送行者绵延十里。若碑文不实,千年后世人见落款,要骂长安石匠助纣为虐。”
寂静中只听雨打芭蕉声声入耳。蔡京忽然掷杯厉喝:“你以为缺了张屠户便吃带毛猪?吕师雄!”
应声而入的吕师雄不敢看师兄苍白的脸。蔡京将名单拍在他怀中:“刻得好了,翰林院待诏有你一席。刻不好...”他冷哼一声,“你知道后果。”
吕师雄双手颤抖,几乎接不住那卷沉重的名单。安民猛地抬头:“大人!师弟左手有残疾,这等精细活计恐难胜任!”
蔡京悠悠道:“左手残了,右手不是还好着么?再说了,又不是让他亲自刻, overseeing 便是。”他转身看向吕师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吕师傅,你说是不是?”
吕师雄冷汗涔涔,终是低下头去:“小人...遵命。”
安民被侍卫“请”出府衙时,雨下得更大了。他站在长街上,任凭雨水打湿衣襟,心中一片冰凉。回到铺中,小徒弟慌忙迎上来:“师父,方才官府来人,把咱们的梁山青石全搬走了!”
安民踉跄一步,扶住门框才站稳。他看着空荡荡的铺子,忽然想起什么,急忙奔向內间。还好,那筐试刻用的青石小料还在——这是他为婉娘刻碑时剩下的边角料,质地虽好,尺寸却小,难当大用。
当夜,吕师雄拎着一壶酒来找安民。师兄弟对坐无言,只有油灯噼啪作响。
“师兄,我对不住你。”吕师雄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可我不敢...真的不敢啊!你是没看见,蔡京带来的那些侍卫,腰刀都是开封府特制的,他们杀个人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
安民默默为师弟斟酒:“不怪你,是我太固执。”
吕师雄忽然抓住安民的手,残缺的左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师兄,咱们一起刻吧!你就当不知道这事,我来落款,将来真有骂名,我吕师雄一人担着!”
安民轻轻抽出手,摇头道:“师父若在,绝不会应允。”他望向窗外,“师雄,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师父带咱们去曲江池看石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