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一声轻响。
不是开关拧动的声音。
是车库通往厨房的那扇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的声音。
温暖的光线从门缝里涌进车库,勾勒出一个纤细熟悉的身影。
一个女声响起,带着一丝轻松和些许的抱怨,清晰地穿透了死寂——
“老公,你在这儿啊?对了,刚才我收拾东西看到个奇怪的东西……”
“谁忘了关车库里你的行车记录仪呀?它好像一直亮着红灯呢。”
车库里的空气骤然绷紧,像一块被拉到极限的橡皮。
那声音——小雅的声音——轻快,带着点刚回家卸下琐事的松弛,甚至有一丝因为她发现了什么而微微扬起的、准备分享的语调。它像一枚柔软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这方弥漫着冰冷恐慌和杀机的空间。
“谁忘了关车库里你的行车记录仪呀?它好像一直亮着红灯呢。”
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如同冰珠砸落地面。
时间并非静止,而是以一种残酷的、一帧一帧的方式缓慢蠕动。
我看到——通过他的眼睛——那扇通往厨房的门被完全推开。小雅就站在光晕里,身上还穿着她上班那套浅灰色的职业套裙,手里拎着一个纸盒蛋糕——今天是我俩的结婚纪念日,她每年都会买。她另一只手里,正拿着那个黑色的、方方正正的行车记录仪。小巧的机身侧边,一点猩红的光,固执地、微弱地、却又是如此刺眼地闪烁着,像一只窥破了一切秘密的冰冷眼睛。
她的目光越过车库,落在他身上,带着点询问,丝毫没有察觉到咫尺之外的悬崖。
而他的那只手,还僵直地、定格地悬在煤气总阀那鲜红的旋钮上方!只差几厘米,指尖几乎能感受到那金属的冰冷。
那一瞬间,我感受到的冲击甚至超过了死亡降临的一刻。
小雅!
记录仪!
红灯……亮着?!
它不是……不是被他扯掉了吗?不是应该随着那个雨夜一起被埋葬了吗?为什么会在她手里?为什么还亮着灯?!
巨大的、荒谬的、几乎要将我这缕残魂也彻底撕裂的信息洪流咆哮着冲垮了一切。希望和绝望疯狂对冲,发出无声的尖啸。
与此同时,我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占据的这具躯壳内部,那刚刚凝聚起的、狠绝的杀意,在这突如其来的、轻飘飘的一句话面前,如何轰然崩塌,如何瞬间被一种更原始、更剧烈的惊恐所取代!那是一种猎物被枪口突然指住、陷阱里的野兽发现踩踏板轰然打开时的、最本能的骇然!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停,随即发了疯似的狂跳起来,撞击着肋骨,声音大得我怀疑门口的小雅都能听见。血液轰的一声全部涌向头颅,又瞬间褪去,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耳鸣。他悬在开关上的手指无法控制地开始颤抖,细微地、高频地,暴露出皮囊之下正在经历的十级地震。
他的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极力想压下这山崩海啸般的失控。但太快了,太突然了,他的伪装才刚刚披上“灭口”的极端决绝,根本来不及切换回平日里那副“关切友人”的温和面孔。
时间只过去了一秒,或许两秒。
车库死寂。只有那点记录仪上的红灯,还在固执地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