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说了几句“节哀”、“保重”之类的套话,匆匆挂断了电话。
通话结束。
餐厅里恢复了短暂的平静。妻子关切地问:“谁啊?怎么了?”
他放下手机,脸上重新堆起一个疲惫而无奈的表情,摇了摇头:“唉,还是那家……受害者家属。警察那边好像有点什么进展,老太太又受不了刺激了,跟我念叨几句。听着真是……心里不好受。”
妻子叹了口气,给他夹了块肉:“唉,也是可怜。你也别想太多了,这种事谁都不想的。”
他点了点头,拿起筷子,似乎想继续吃饭。
但我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4
那冰冷的、疯狂的恐慌正在他体内肆虐。他味同嚼蜡地咀嚼着,我能感受到他大脑在飞速旋转,寻找着对策,评估着风险。那“可能恢复的行车记录仪数据”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悬在了他的咽喉。
几分钟后,他放下碗筷,揉了揉额角:“有点累,没什么胃口。我去车库看看,昨天好像说车子启动有点异响,顺便静静。”
妻子担忧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起身,走向连接厨房的通向车库的内门。
车库里的空气带着灰尘和机油的味道,冰冷而窒闷。那辆黑色的SUV就安静地停在那里,像一头蛰伏的、吞噬了我生命的钢铁怪兽。车头……我甚至不敢去“看”车头。
他绕着车走了一圈,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引擎盖,动作有些僵硬。然后,他停在了驾驶座门外。
他的目光,投向了车内。投向了前挡风玻璃内侧,那个原本安装着行车记录仪的位置。
现在那里是空的。
只有一小截断裂的塑料卡扣还残留着,和一个孤零零的车载电源接口。
记录仪本身,不见了。
我的意识紧紧盯着那空荡荡的位置,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那天晚上,撞击之后,他仓皇下车查看时……他是不是……是不是亲手扯下了那个还在闪烁着录制指示灯的小设备?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石雕。但我能感受到他胸腔里越来越急、越来越重的心跳,像战鼓擂响,预示着某种灾难的来临。
寂静的车库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手。
他的手指,越过了车门,没有去拉开车门把手。
而是径直伸向了墙边。
那里,是嵌入墙体的天然气总阀门。通常用一个小小的金属匣子罩着,但此刻,匣子的盖子是打开的——也许是他之前修理什么东西时忘记关上了。
他那粗壮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悬停在了那个冰冷的、红色的煤气管道开关旋钮之上。
只需要轻轻一拧……
只需要几秒钟……
无色无味的致命气体就会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充斥这个密闭的空间,然后顺着门缝,渗入上方那亮着温暖灯光、有他的妻子和儿子正在吃饭聊天的厨房……
他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了那冰冷的金属。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只悬在煤气开关上的、颤抖的手,和他胸腔里那疯狂擂动的心跳。
我的意识在疯狂地嘶吼,冲撞着这具身体的禁锢,却毫无作用。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只手,即将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