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草。”
阿草觉得自己名字取得再贴切不过。
他是青雾山山脚下的药农,爹娘早逝,只留一间漏风的茅草屋和半亩药田。他生得平平无奇,眉眼寡淡,扔在人堆里三秒钟就找不着,唯一的特点大概是皮肤被日头晒得黝黑,手掌布满老茧——和青雾山脚下任何一个靠山吃山的汉子没两样。
青雾山是座仙山,山顶常有云气缭绕,偶有御剑的仙人掠过时,衣袂带起的风会吹得山脚下的树叶簌簌作响。阿草见过那些仙人,有的白衣胜雪,有的青衫磊落,他们眼神淡漠地扫过山脚的人间,像看一群蠕动的蝼蚁。山脚下的人敬畏仙人,却也知道仙凡殊途,顶多在仙人飞过时合十默念,祈求风调雨顺,从不敢有半分攀附的念头。
阿草原本也该是这样,守着他的药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攒够了钱就娶个邻村的姑娘,生一两个孩子,最后像山间的落叶一样悄无声息地腐烂。可命运的转折,偏偏就藏在一场最寻常的暴雨里。
那年夏天雨水格外多,连下了半月,山体滑坡冲毁了好几户人家的屋子。阿草背着药篓去山上采些耐旱的草药,想换些粮食接济受灾的乡邻。走到半山腰时,雨势突然变大,山风卷着雨丝像鞭子一样抽在脸上,他瞥见崖壁下有个凹陷,便想着先躲躲雨。
凹陷里躺着个人。
那人穿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道袍,须发皆白,胸口有一大片深色的污渍,看那样子是受了极重的伤。阿草吓了一跳,试探着喊了两声“老神仙”,对方只是艰难地喘着气,眼皮都没抬。
阿草没见过受伤的仙人。在他的认知里,仙人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可眼前这人,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身上的灰袍被雨水打透,紧紧贴在身上,露出嶙峋的骨架,倒像是个快被饿死的乞丐。
“老神仙?您还能动吗?”阿草蹲下身,想把人扶起来。他手刚碰到对方的胳膊,就被一股微弱却冰冷的气息弹开,指尖发麻。
“别碰......”老道人终于开了口,声音嘶哑得像磨石头,“我修的是......多情道......沾不得......因果......”
阿草听不懂什么“多情道”“因果”,他只看到一个快死的人。山里的人淳朴,见死不救会遭天谴的。他咬咬牙,解下身上的蓑衣披在老道人身上,又从药篓里翻出块干粮,掰碎了混着雨水,一点点往老道人嘴里送。
老道人起初还抗拒,后来大概是实在撑不住了,终于小口小口地咽了下去。雨势渐小的时候,他精神好了些,浑浊的眼睛打量着阿草,忽然问:“你不怕我?”
“怕啥?”阿草挠挠头,“您是仙人吧?仙人就算受伤了,也不会害人的。”
老道人笑了,笑声牵扯到伤口,咳了起来:“仙人......也有坏的。”他顿了顿,又问,“我看你根骨平平,资质低劣,这辈子都和仙缘沾不上边,你不觉得遗憾吗?”
阿草想了想,摇摇头:“不遗憾。我能种好药,能换粮食,冬天冻不着,夏天热不着,就挺好的。”他看老道人脸色还是不好,又说,“老神仙,您要是信得过我,我把您背回家养伤。我家有治跌打损伤的草药,虽然比不得仙药,总能起点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