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崇祯十六年,九月十三,北京。

暴雨如注,砸在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混着诏狱飘来的血腥气,黏在人身上,冷得刺骨。

沈砚站在“御史周显遇刺案”的现场——周府书房,指尖捏着半片断裂的黑色木牌,木牌上刻着一道扭曲的“幽”字,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血。他刚从从七品总旗升为从六品试百户,这是他接手的第一桩“要案”,可案发现场干净得过分:周显胸口插着一把短匕,匕首柄上没有任何指纹;书房门窗完好,没有打斗痕迹;下人说,昨晚雨停后,周显独自在书房看书,再没出来过。

“沈百户,别查了。”东厂掌印太监魏承泽的贴身太监刘忠,打着伞站在门口,尖细的声音裹着雨丝飘进来,“魏公公说了,周御史是被江湖匪类所杀,三日内结个案,把‘天地会’的名头安上就行——你刚升职,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沈砚没回头,目光落在书桌的暗格里——暗格被人撬过,里面空无一物,只留下一点白色的粉末,他用指甲刮了点,放在鼻尖轻嗅,是“龙涎香”的味道,这种香只有漕运总督以上的官员才用得起。周显是御史,管的是监察百官,怎么会有漕运官员的东西?

“刘公公,”沈砚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藏着一丝冷,“周御史是陛下亲点的巡漕御史,刚查完漕运回京,就被‘江湖匪类’杀了,还偏偏把暗格撬了——公公不觉得太巧了吗?”

刘忠脸色一沉,上前一步,伞沿压得很低,几乎碰到沈砚的额头:“沈百户,咱家再说一遍,魏公公的话,你听着就行。你爹当年就是太‘较真’,才落得个‘贬官途中病逝’的下场,你想重蹈覆辙?”

“我爹是病死的,”沈砚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绣春刀——刀鞘是旧的,是他爹当年在锦衣卫当差时留下的,“但我查案,凭的是锦衣卫的规矩,不是谁的话。”

刘忠冷笑一声,甩了甩袖子:“好,好个‘凭规矩’!咱家等着看你怎么查——别到时候,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说完,带着东厂番子转身就走,雨靴踩在积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沈砚的衣角。

刘忠走后,沈砚关上门,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这是他师父赵山河临走前给的,说“遇到解不开的毒或谜,就去城南‘凝霜药铺’找苏掌柜”。他把那点龙涎香粉末包好,揣进怀里,又看了一眼周显的尸体——周显的手指蜷缩着,似乎死前攥过什么,指甲缝里有一点红色的丝线,像是女子绣品上的。

刚走出周府,沈砚就感觉背后有两道视线盯着自己——不是东厂番子,是江湖人的气息,轻、快,像猫一样。他没回头,顺着雨巷慢慢走,走到一个拐角处,突然转身,右手按在绣春刀的刀柄上,左手成掌,护住胸口:“出来吧,跟着我一路了,不累吗?”

巷子里的阴影里,走出一个穿青衫的女子——头发束成马尾,脸上蒙着一层薄纱,只露出一双眼睛,亮得像淬了冰。她手里拿着一把短剑,剑鞘是黑色的,上面绣着一朵白色的霜花。

“锦衣卫的人,果然警觉。”女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寒意,“周显的暗格里,是不是少了一份‘漕运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