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支付天价，求我潜入梦境，抹去他们最痛苦的记忆。我是闻溯，最好的渡梦师。我能抚平一切伤痕，剪断所有羁绊，却唯独对自己无能为力——我的过往，是一片纯白色的死寂。
我以为这会是永恒。
直到那个男人开始出现在每一个客户的梦里。他无法被抹除，无法被改写。
在第三个客户的梦境终点，他穿过崩溃的记忆碎片，第一次望向我，声音冰冷又悲伤：“你还不回家吗，闻溯？”
1.
钢琴键在燃烧。
黑白分明的琴键像扭曲的肋骨，被无声的火焰舔舐，流淌下滚烫的、仿佛泪水般的蜡油。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坐在琴凳上，双手却不是在弹奏，而是在撕扯自己的头发。
“他走了，”她喃喃自语，声音被梦境的轰鸣吞噬，“他不会回来了。”
我站在她身后，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乐谱和绝望的气息。我的客户，季云笙，一位曾经才华横溢的钢琴家。她的丈夫在一场空难中丧生，三个月来，她夜夜被同一个噩梦囚禁。
我的任务，是剪断这场噩梦。
“契约成立，季云笙，”我声音平淡，这是“渡梦”的规则，必须在梦主意识最薄弱时，重申契约，锚定现实，“我将取走你关于‘他’的最后一段记忆，作为报酬，你将遗忘这份痛苦，重获新生。”
她没有回应，只是更用力地抓挠着头皮，指甲缝里渗出血丝。
很好，她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力了。
我伸出手，五指张开，掌心对准她记忆的核心——那架燃烧的钢琴。我的指尖开始逸散出极细的银色丝线，它们像拥有生命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钢琴的每一根琴弦、每一个音锤。
“剥离。”我轻声下令。
银丝猛地收紧！
“滋啦——”
刺耳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声音响起。燃烧的钢琴被硬生生从梦境的地面拔起，连同上面附着的火焰、悲伤、爱恋，所有情绪的残渣，都被银丝拖拽着，向我掌心浓缩。
季云笙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剧烈颤抖。
这是最关键的时刻。记忆被抽离的痛楚，足以让脆弱的梦主精神崩溃。我必须快。
钢琴被压缩成一个拳头大小、燃烧着暗红色火焰的光球，悬浮在我面前。我能感到里面蕴含的巨大悲恸，沉重得像一块烙铁。
任务即将完成。
就在我准备收拢光球的瞬间，异变突生。
梦境的远方，那片本该是纯黑色的虚无边界，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点微光。
那光芒越来越近，我看到一个男人的轮廓。他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一步步向我们走来。他的步伐很稳，每一步都像踩在现实的地面上，在这片混乱崩溃的梦境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是谁？
梦境是梦主的潜意识投影，所有出现的人事物都该源于季云笙的记忆。但这个男人，他的气息完全是陌生的。
他停在不远处，没有看季云笙，目光越过燃烧的记忆光球，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深邃，沉静，像积蓄了千百年的风雪，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和……悲悯。
他只是看着我，什么也没做。
但我的银丝，那些无往不利的、可以切割一切记忆的工具，竟然开始微微颤抖。掌心的记忆光球也变得不稳定起来，火焰疯狂跳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