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伤痕烙印
锈迹斑斑的挂钟在客厅墙面上咔嗒作响,秒针每跳一下,林微的后颈就跟着发紧。她蹲在父亲的病床前,指尖捏着沾了温水的毛巾,却迟迟不敢往那只枯瘦如柴的手背上敷——那只手曾抡起搪瓷痰盂砸在母亲腰骨上,此刻即使蜷缩在被单里,指节仍保持着握拳的僵硬弧度,像随时会突然弹起,再给谁一记狠揍。
“那个贱货……又在绣那破玩意儿……”父亲喉咙里发出浑浊的咕噜声,眼睛半睁着,瞳孔涣散地盯着天花板,“早晚把她那双手剁下来,看她还怎么勾引人……”
林微的视线越过床尾,落在通往内屋的珠帘上。红色塑料珠子串成的帘子垂在门框上,每颗珠子都沾着经年累月的油烟,在昏黄的日光灯下泛着油腻的光。内屋传来细密的银针穿透布料的声音,刺啦,刺啦,跟挂钟的咔嗒声缠在一起,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这座老宅牢牢罩在里面。
她起身时膝盖碰倒了床底下的纸箱,里面滚出几个玻璃罐,罐口用胶布封着,标签上歪歪扭扭写着“蛇胆”“蜈蚣”。父亲年轻时总说这些玩意儿能壮阳,后来中风瘫痪在床,母亲就把这些罐子收在床底,像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林微慌忙把罐子塞回去,指尖触到箱底一块冰凉的金属——是把生锈的焊枪,枪头还沾着褐色的焊渣,正是三个月前,母亲用来焊死门窗的工具。
老宅的门窗早就被焊得严严实实。正门的铁栏杆之间焊了拇指粗的钢筋,窗户玻璃被敲碎,换成钉死的木板,只有屋顶的天窗还留着一道缝隙,透进几缕惨淡的天光。林微曾试过搬梯子爬上天窗,却发现天窗外侧也焊了铁丝网,网眼小得连麻雀都钻不进来。母亲说,这样是为了“防贼”,可这栋建在城郊荒坡上的老宅,除了她们母女,连鬼都懒得上门。
内屋的门没关严,留着一道两指宽的缝。林微贴在门缝上往里看,心脏猛地一缩——母亲跪在地板上,面前铺着一块丈许长的白色绸缎,绸缎上绣着一朵碗口大的红牡丹,花瓣层层叠叠,红得像刚凝固的血。母亲手里的银针穿梭得飞快,针脚细密得看不见线头,可林微分明看见,每当银针扎进绸缎,母亲的指尖就会渗出一滴血珠,正好落在牡丹的花蕊里,让那抹红色又深了几分。
“妈,你手流血了。”林微推开门,声音有些发颤。
母亲没抬头,依旧盯着绸缎上的牡丹,银针穿过布料的声音陡然加快,像是在跟什么东西赛跑。“这牡丹要绣满七七四十九朵,每一朵都得用人血续色,不然绣完了也不活。”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不像在说什么诡异的事,“你爸病了三年,我绣了三年,还差最后八朵。”
林微的目光落在母亲的脖颈上。那里本该有个青色的“娼”字刺青,是父亲年轻时用缝衣针蘸着墨给她刺的,说是“让她记着自己的本分”。可现在,母亲的脖颈光洁如新,连一点疤痕都没有。她正疑惑,突然觉得锁骨处传来一阵灼痛,像是有根针在皮肤底下反复穿刺。林微抬手摸去,指尖触到一片凸起的淤青,形状竟跟母亲消失的刺青一模一样。
“别碰。”母亲终于抬头,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这是你该受的。”她猛地伸手,指甲掐进林微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牡丹绣完前,谁都不能出这道门。你爸说了,家里的女人,生是家里的人,死是家里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