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金匮阁的午后，尘埃在斜照中翩跹如金粉。
琅书立于高梯之上，素手轻拂过《昭德实录》的书脊。这是记载大晟开国历史的核心史籍，世代由金匮阁女史守护。月白色交领长衫的银丝滚边在幽暗中泛着微光，淡紫色翠水薄烟纱外罩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腰间墨色宫绦垂落的流苏静止不动——她已保持这个姿势半个时辰。
“第一百二十七卷，”她喃喃自语，秀眉微蹙，“不该在这里。”
《昭德实录》共一百二十八卷，记录太祖武皇帝开国十八年事。此刻她指尖所触，第一百二十七卷与第一百二十八卷之间，存在几乎难以察觉的厚度差异。
梯下传来轻叩声。琅书低头，见哑女阿殷仰着头，手中端着一盏新沏的云雾茶，眼中有关切之色。阿殷穿着简单的水绿色衫子，袖口沾着些许修复古籍用的浆糊痕迹。
“无妨，只是有些疑惑。”琅书宽慰地笑笑，小心地从梯上下来。
阿殷比划着手势：巳时三刻了，该用茶点了。
琅书点头，目光却仍飘向那排厚重的史册。作为金匮阁第七代首席女史，她对这里十万卷藏书了如指掌，哪怕是轻微的位置变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而那几乎可以忽略的厚度差异，像一根细刺扎在她心中。
是夜，值房烛火通明。
琅书终于将《昭德实录》全部取出核查。当她打开第一百二十七卷时，呼吸微微一滞。
有关靖难之役的十二页记载，纸质略新，墨色稍异。若非世代与古籍打交道的眼睛，绝难察觉这细微差别。原文被精心地揭去，替换上了笔迹极其相似的伪页。
“...林氏父子通敌叛国，私开城门，险致义军覆没...林氏满门伏诛，宅邸焚毁，灰烬三日不绝...”
琅书的手指轻颤。林家冤案她自幼听闻，是开国时期一桩大案，林啸将军及其长子被指控叛国，全族遭诛。但眼前这些书页，有着几乎以假乱真的仿造技艺，却逃不过她识辨古籍真伪的眼睛。
忽然，窗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
琅书吹熄烛火，隐入书架阴影中。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黑影迅速闪入，直扑案上《昭德实录》。来人正要取书，琅书已悄然移至门边，挡住了去路。
“何人胆敢夜闯金匮阁？”她声音冷静，手中已握住防身的银制书刀。
黑影身形一顿，显然未料到有人在此。片刻迟疑后，竟直接向她袭来意图夺路而逃。琅书侧身避开，书刀划破对方衣袖。就在这瞬息之间，窗外射入一枚石子，精准击中黑衣人膝窝。黑衣人踉跄跪地，随即被窗外跃入的另一人制伏。
后来者抬头，月光透过窗棂照亮他的面容。玄色云纹锦绣长袍衬得他身形挺拔，白玉腰封上嵌着的和田美玉泛着温润光泽，彰显着亲王身份的威仪。
“本王追踪此贼多时，不料惊扰了女史。”他声音清朗，自报家门，“我是怀王李延。”
琅书敛衽行礼：“殿下万福。不知此人...”
“与一桩要案有关。”李延简洁道，目光却落在案上摊开的《昭德实录》上，“女史深夜研读此书，可是发现了什么？”
琅书犹豫片刻。怀王虽为当今圣上幼弟，素有名声正直，但史书被篡改事关重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