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娟把最后一瓣蒜剥完时，窗玻璃突然“啪嗒”响了声。不是风刮的——初秋的风软乎乎的，掀不动那层老玻璃。她直起腰，围裙上沾着蒜皮，抬头往窗外瞅。
院角的石榴树摇了摇，叶子上还挂着下午浇菜时溅的水珠。再远些，是隔壁老李家的后墙，墙头上的丝瓜藤垂下来，蔫巴巴的，像谁忘了收的旧绳子。没动静。
她收回目光，低头继续捣蒜。蒜臼是粗瓷的，边儿磕掉了一块，还是当年陪嫁时带的。捣着捣着，手腕忽然酸了，她停下手，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苗“呼”地窜起来，舔着锅底，映得她眼角的纹路亮了亮。
“妈，我回来了。”
院门口传来动静，王娟直起身子。刚要应，又听见“哐当”一声，像是自行车撞倒了墙根的铁架子。她快步走出去，就见儿子周磊正弯腰扶自行车，校服上沾了片泥，书包扔在地上，拉链开着，一本数学练习册掉出来，页角卷得像只干巴巴的蝴蝶。
“咋毛手毛脚的？”王娟走过去，捡起练习册拍了拍，“刚开学就把书造这样？”
周磊没说话，扒拉了把头发，往屋里走。王娟看着他的背影，后颈的骨头突出来，比暑假时长高了些，也瘦了些。她把书包拎起来，沉甸甸的，心里叹口气，跟在后面进了屋。
灶房里飘着面香，锅里的水刚开，她抓了把面条撒进去。周磊坐在堂屋的小板凳上，头埋着，手指抠着板凳缝。王娟煮好面，捞出来，浇上提前炒的番茄鸡蛋卤，端到他面前：“先吃，有啥事儿吃完再说。”
碗沿冒热气，周磊拿起筷子，挑了几根面条往嘴里送，没嚼两口，“啪嗒”一声，一滴泪掉在碗里，晕开一小片湿痕。
王娟的心猛地揪了下。她没作声，挨着他坐下，给自己也盛了碗面，慢慢吃着。
“妈，”周磊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我物理考砸了。”
“砸了就砸了呗。”王娟夹了块番茄，“谁还没考砸过？”
“不是……”周磊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全班就我一个没及格。老师说，照这样下去，明年高考……”他没说完，眼泪又掉下来，砸在桌子上，“我是不是特别笨啊？”
王娟放下筷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头发硬邦邦的，是上周她带着去村口理发店剪的，十块钱，剪得坑坑洼洼的。她想起他小时候，刚上幼儿园，第一天回来，攥着块碎饼干，仰着小脸说“老师夸我乖”，那时候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
“不笨。”她轻声说，“你小时候背唐诗，一遍就会。”
“那是小时候……”周磊抹了把脸，“现在不一样了。班里同学都报补习班，就我没报。我问过同桌，他说他爸给他请的老师，一小时两百块。”
王娟的手顿了顿。两百块，够她跟周磊省吃俭用花一个星期了。她去年冬天在镇上的手套厂缝手套，一天坐十个小时，手指头扎得全是小眼，一个月才挣一千二。今年开春厂子关了，她就靠给人缝缝补补，偶尔去地里帮人种菜换点粮食，手里紧巴巴的。
“补习班也不一定管用。”她扯出个笑，“你看你二姨家的表哥，报了仨补习班，上次考试还没你考得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