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季风吹过的那年夏天
林深第一次见到苏晚,是在2015年的盛夏。台风过境后的厦门岛弥漫着咸湿的水汽,环岛路的椰子树还在摇晃,他蹲在沙滩上捡被风吹断的树枝,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玻璃破碎的轻响。
转身时看见女孩正踮脚够便利店冰柜最上层的矿泉水,塑料筐连带几瓶饮料砸在地上,橙黄色的果汁在地面漫开,像幅抽象的日落画。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背带裤,马尾辫沾着细沙,慌忙去捡碎玻璃时被划伤了指尖。"别动。"林深递过创可贴时,注意到她手腕上系着根褪色的红绳,绳结处嵌着片极小的贝壳。女孩抬头道谢,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眼睛亮得像刚退潮的海面,"我叫苏晚,就住在前面的渔村。"
那天他们沿着海岸线走了很久,潮水把脚印冲成模糊的弧线。苏晚说她在岛上的民宿做义工,每天清晨去码头买海鲜,傍晚帮老板娘看店。"你看那片灯塔,"她指着远处的光点,"据说在灯塔下许愿,季风会把心愿带到海的另一边。"
林深是来采风的建筑系学生,背着画板在岛上晃了三天。此后每个傍晚,他都会出现在民宿门口的老榕树下。苏晚会端着两杯冰绿豆沙出来,看他在速写本上勾勒骑楼的飞檐,或是渔民修补渔网的侧影。
七月末的一个雨夜,台风再次逼近。民宿的屋顶被风吹得作响,苏晚抱着膝盖坐在客厅的藤椅上发抖。林深把所有窗户贴上米字形胶带,又在她手边放了盏充电台灯。"我小时候被台风困在船上过,"她声音发颤,"爸爸为了捡掉进海里的渔网,再也没回来。"他沉默着把外套披在她肩上,窗外的雨幕里,灯塔的光忽明忽暗。那晚他们聊到天明,从彼此喜欢的乐队聊到未来的打算。苏晚说想去看阿拉斯加的极光,林深说想在海边盖座能看见日出的房子。
离岛前一天,林深在速写本最后一页画了座带灯塔的小房子,旁边写着"等季风再吹来时"。苏晚把那根红绳解下来系在他手腕上,"这是用我捡的第一片贝壳做的,能带来好运。"轮渡离岸时,林深看见苏晚站在码头挥手,白色连衣裙被风吹得鼓起,像只即将起飞的鸟。船行出很远,那抹白色才缩成针尖大的点,融进海天相接的地方。回到北方的城市,林深把速写本压在书桌最下层。建筑设计图堆满了案头,红绳在腕间渐渐褪色。他偶尔会在深夜打开地图,放大厦门岛的轮廓,想象苏晚此刻是否正坐在榕树下,看潮水漫过沙滩。深秋时收到苏晚的明信片,印着渔村的夕阳,背面只有一行字:"季风带走了落叶,却带不走海浪的声音。"林深把卡片夹进专业书里,每当画到瓶颈,就会摩挲那行娟秀的字迹。
寒假前夕,林深在设计竞赛中拿到金奖,奖品是去挪威考察的机会。站在特罗姆瑟的极光下,绿色光带在夜空流动,他忽然想起苏晚说过的话。掏出手机想发信息,却发现对话框停留在三个月前的"注意保暖"。除夕夜,家族聚餐的喧闹里,林深的手机震了震。苏晚发来张照片,民宿门口的老榕树挂满红灯笼,配文:"渔村的年味儿,是咸咸的海风混着鞭炮声。"他回复:"北方在下雪,雪落在地上,像被冻住的海浪。"那场对话持续到凌晨,他们聊起各自的生活。苏晚说民宿来了位新义工,总把鱼丸煮得太烂;林深说他设计的图书馆开始动工,玻璃幕墙能反射整片天空。末了,苏晚问:"你的海边小房子,画好了吗?"林深望着窗外的雪,手指悬在屏幕上良久,才敲出"快了"两个字。其实他偷偷改了设计图,在屋顶加了座小小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