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盯着手机屏幕，指尖在"妈"这个对话框上悬停了足足十分钟。对话框最上面是半小时前母亲发来的消息："晴晴，今晚记得吃饭。"后面跟着一个咧嘴笑的娃娃表情包——那是外孙女朵朵去年幼儿园手工课的作品，圆头圆脑，涂着俗艳的玫红色腮红，左边的腮红还蹭到了耳朵上，像只小花猫。
她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项目方案第三版刚被大老板周扒皮批得体无完肤："苏总，这是给年轻人的产品！你弄这么多数据模型，他们看得懂吗？"客户那边又临时要加三个定制功能，运营部的小妹抱着笔记本冲进办公室时，咖啡泼在了她刚打印好的需求文档上，深褐色的污渍像团化不开的愁云，糊住了"用户体验至上"那行加粗的黑体字。她连喝第三杯冰美式，胃里泛起的酸水烧得喉咙发紧。可母亲的消息，像一根细细的、却韧劲十足的线，轻轻拽着她的心脏，让她坐立难安。
"妈，我今晚加班，不回去吃了。"最终，她还是发了条语音过去，特意把语调放得轻松了些，尾音还带上点笑，"您早点休息，别等我，电视剧该更新了吧？"
几乎是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的下一秒，电话就追了过来。不用看来电显示，她也知道，一定是母亲。母亲的手机是三年前她换下来的旧款，屏保还是她大学毕业时的照片——齐肩长发，穿着学士服，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母亲总说："新手机功能多，妈学不会，这个多好，一键就能拨通你电话。"
"晴晴啊？"电话那头传来塑料袋窸窸窣窣的摩擦声，间或夹杂着电视广告的喧闹背景音，还有隐约的锅铲碰撞声。"妈刚去楼下超市买了块肋排，你不是念叨了好久想吃糖醋小排吗？"母亲的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期待。
苏晴闭了闭眼，太阳穴的胀痛感更甚："妈，真不是我想吃。我这边项目实在太忙了，下周……下周一定回。"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胃，早上只啃了个冷冰冰的三明治。
"忙，忙，忙！"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些，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老猫，带着点委屈和不易察觉的尖锐，"上回你说忙，国庆节说走就走了；上上个月说忙，你奶奶生日也没回来；再上个月……"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声音又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鼻音，"你王阿姨的女儿从深圳回来，天天陪她妈逛公园，还给她妈买最新款的智能手机，教她怎么用微信视频……"
苏晴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里。她仿佛能看见母亲此刻的样子：微驼的背，系着那条洗得有些发白、边角甚至起了毛球的蓝底碎花围裙，那是她几年前随手买给母亲的，却成了母亲的"战袍"。母亲正站在厨房里，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攥着那块没来得及处理的排骨，围裙口袋里还露出一角超市的小票，被汗渍濡湿了边缘。上个月她难得回家，母亲翻出相册，指着一张她大学毕业时的照片，满是感慨地说："晴晴那时候才这么点高，一转眼，都快比我高了。"可现在，她总觉得，在母亲眼里，自己还是那个会因为考试失利躲在被子里哭的小丫头，永远需要她时刻惦记和守护。
"妈，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回去的。"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许多，带着歉意，"等这个项目彻底结束了，我一定请个大假，陪您好好去三亚玩一趟，看海，吃海鲜，住海景房，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