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雷雨夜，镇宫门的石头活了
子时过后的皇城，连更漏声都被一种粘稠的死寂吞没了。空气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铁锈味，混着陈旧的脂粉香，凝成一股让人心头发慌的诡异气息。
永巷西头那口早已废置的宫井旁，黑影层层叠叠，提着的气死风灯在风中明明灭灭，映得人影在斑驳的高墙上扭曲晃动。几名侍卫强忍着作呕的欲望，将又一具蒙着白布的尸身轻轻放上担架。白布勾勒出的轮廓干瘪得吓人，仿佛下面盖着的是一捆腐朽的枯柴。
这已是第七个。
每具尸首都是那般模样，皮肤紧贴在骨头上，皱缩得看不出原本年纪，唯有一双眼睛惊恐地圆睁着，眼眶几乎要裂开，空洞地瞪着血色全无的天空。浑身的精血，一滴不剩。
压抑的啜泣声和恐惧的抽气声在人群边缘断续响起，更多的则是死一样的沉默。一种无形的东西，比夜更黑，比冰更冷，正盘绕在这帝国心脏最阴仄的角落，无声狞笑。
……
翌日，金銮殿上。
琉璃瓦折射着初升的日光，却驱不散殿内森寒。龙椅上的天子面沉如水，指节一下下叩着紫檀扶手，那声响敲在每一个朝臣的心尖上。
“七条人命。”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压得偌大殿堂喘不过气，“就在朕的眼皮底下，抽干精血，形如枯槁。谁能告诉朕，是什么妖邪，敢如此猖獗？！”
丹陛之下，文武两班鸦雀无声。须发皆白的钦天监正踉跄出列，官袍下的身躯微微发抖，声音却带着一种耗尽心血后的枯槁肯定：“陛下，臣…臣夜观星象，昼察地气，宫闱之内阴煞凝聚，非比寻常。此绝非寻常精怪所为，其性凶戾，其力诡谲，恐…恐已蛰伏日久。”
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叩首：“依臣愚见，非请动宫门外那两位‘翁仲’神将，不能镇伏此獠！”
死寂被瞬间打破。
短暂的愕然后，几声嗤笑毫不掩饰地从勋贵队列里逸出。一位身着蟒袍的王爷捋须摇头，声若洪钟：“监正怕是老糊涂了！那不过是两尊前朝立下的石头墩子，日晒雨淋八百年的死物！指望它们降妖除魔？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正是此理！”另一重臣立刻附和，“依臣之见，当速请龙虎山张天师，或茅山宗的高功法师，开皇家道场，启九九八十一天罗天大醮，以无上法力涤荡妖氛，方是正理！”
“对！开坛作法！”
“请高功法师！”
附议之声顷刻间淹没了老监正微弱的辩解。勋贵朝臣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请法师，办法事，这里面的油水和人情，岂是两尊破石头能比的？至于那七条卑贱宫女的性命，谁又真正放在心上？
龙椅上的天子目光扫过群情激昂的臣子，又落在那孤零零跪伏在地的老监正身上，眉头紧锁，最终化为一声疲惫的叹息：“罢了。着礼部…筹办法事……”
……
是夜，狂风骤起，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盖整个皇城，闷雷如同巨大的战车在云层深处隆隆滚动。倏忽间，惨白的电蛇撕裂天幕，将森严的宫阙映得一片骇人的惨白。
“咔嚓——！”
一道惊天动地的霹雳，裹挟着天威，直直砸落！
正正劈在宫门外那两尊巍然屹立了八百年的翁仲石像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