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永巷的深秋,连风都带着一股洗不净的腐朽和潮湿气味。
云舒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双手浸在刺骨的碱水里,机械地搓揉着堆积如山的宫衣。指尖早已磨破,渗出的血丝混着浑浊的泡沫,将原本清澈的水染成淡淡的赭色。
周围是浣衣局其他宫奴麻木的脸和永无止境的捣衣声。
“动作快点!贵妃娘娘宫里的衣裳若是耽搁了,仔细你们的皮!”管事太监尖细的嗓音像鞭子一样抽在每个人心上。
云舒垂下眼睫,掩去眸底深处的一丝痛楚和不甘。
曾几何时,她是吏部侍郎云家的嫡女,虽非顶级权贵,却也诗书传家,父母疼爱。
可一朝父亲获罪,锒铛入狱,家产抄没,男丁流放,女眷没入宫廷为奴。
从云端跌落泥淖,不过顷刻之间。 身上的粗布麻衣摩擦着细嫩的皮肤,带来阵阵刺痛,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哼,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呢?”一个同样穿着宫奴服饰,却面色刻薄的女子故意将一桶脏水泼到云舒刚洗好的衣物上,“瞧这细皮嫩肉的,怕是连衣裳都不会洗吧?真是晦气!” 云舒咬紧下唇,没有吭声。
初入浣衣局时,她也曾争辩过,反抗过,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殴打和饿饭。在这里,尊严是最无用的东西,活着,像蝼蚁一样活下去,才是唯一的法则。
她默默地重新搓洗被弄脏的衣物,仿佛没有听见任何嘲讽。 忍。必须忍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可能等到沉冤得雪的那一天,或者至少,找到一线生机。
而目前看来,那一线生机,或许就系于那位在宫中势力渐长、却也树敌无数的三皇子——墨烬身上。 听说他母妃早逝,在宫中步步为营,性情阴鸷冷酷,但手段狠辣,连华贵妃那般人物也要忌惮他几分。
若能得他一丝庇护,在这吃人的地方,日子或许能好过一点。 可是,该如何接近?
(二)
机会来得比想象中更快,也更残酷。 那日,云舒被派去给华贵妃所居的翊坤宫送洗好的衣物。
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力求不出任何差错。 行至御花园偏僻处,却迎面撞上一行人。为首的男子一身玄色蟒袍,身姿挺拔,面容俊美至极,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尤其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来时,仿佛带着冰碴,让人不寒而栗。
云舒心中一紧,立刻跪伏在地:“奴婢冲撞殿下,罪该万死。”她认得这张脸,宫宴遥遥见过一次,正是三皇子墨烬。
墨烬脚步未停,仿佛没看见脚边跪着的这个人。倒是他身边随行的太监尖声呵斥:“没长眼的东西!还不滚开!” 云舒心脏狂跳,知道机会或许只有这一次。
她猛地磕头,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颤抖:“殿下恕罪!奴婢……奴婢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墨烬的脚步终于顿住。 他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伏在地上、瘦削单薄的身影。目光如同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冰冷而挑剔。
“效劳?”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玩味的嘲讽,“你一个浣衣局的罪奴,能为本王效什么劳?” 云舒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咬牙道:“奴婢身在浣衣局,时常能听到一些……微不足道的闲言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