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青花缠枝莲纹的瓷盘，还有两个配套的小碗，在地板上粉身碎骨，飞溅的碎瓷片像冰凉的刀片，瞬间划破了空气，也划破了我的神经。
血液“嗡”地一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连呼吸都停滞了。孤儿院阿姨严厉的斥责声仿佛在耳边炸响，亲戚们厌弃的眼神在眼前晃动，那种被当成皮球踢来踢去、无处容身的无助感排山倒海般涌来，瞬间将我淹没。
我完了！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紧了我的心脏。我打碎了她的东西！还是看起来很贵重的东西！她会怎么看我？会不会觉得我是个麻烦？会不会……后悔收养我？会不会把我送回去？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我僵在原地，脸色惨白，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地狼藉，等待着雷霆降临。
“怎么了？”苏晴的声音从巨大的画架后面传来，带着被打断的不耐烦。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猛地闭上眼，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恐惧像潮水般将我吞噬。
然而，预想中的风暴没有来。
几秒钟死寂般的沉默后，一声响亮、畅快、甚至带着点如释重负的大笑突兀地炸开，打破了令人窒息的紧张。
“哈哈哈哈哈！碎碎平安！碎得好！碎得太好了！”苏晴绕过一地狼藉，眼睛亮得惊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甚至带着点恶作剧得逞般的狡黠，“老天爷！我忍这套破碗碟很久了！装汤嫌浅，装菜嫌小，花纹俗气得要命，还死沉死沉的！每次用都得轻拿轻放，生怕磕着碰着，累死个人！”她毫不在意地弯腰，用手拨开几片大点的碎瓷片，动作麻利，“这下好了，终于有理由换套新的了！早就看中宜家那套纯白的，简约大方！”
她抬起头，看到我依旧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得像纸，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笑容更大了，带着点无奈和了然：“喂！小鬼！发什么呆呢？吓傻了？快拿扫帚和簸箕来啊！傻站着等它自己长腿跑掉？小心别扎着脚！”
我呆若木鸡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毫无阴霾、纯粹喜悦的笑容，看着她利落地清扫残局，嘴里还哼起了那首荒腔走板的梵语歌。那笑声，那轻松的语气，像一把无形的、温暖的钥匙，轻轻一转，卡在我心口那块沉重的、名为“恐惧”和“自我否定”的巨石，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原来，打碎东西……也没那么可怕？原来，她真的不在意这些？原来，我不用时时刻刻绷紧神经，害怕犯错？
那天晚上，苏晴真的拉着我去了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套纯白色的骨瓷碗碟，简洁流畅。回来的路上，她还兴致勃勃地买了冰淇淋。“庆祝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她舔着冰淇淋，嘴角沾着一点奶油，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我小口小口地吃着冰凉甜腻的冰淇淋，看着路灯下她跳跃的身影，心里那块坚冰融化的缝隙，似乎悄悄扩大了一点。一种陌生的、叫做“轻松”的感觉，像初春的溪流，开始在心间缓慢流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