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三年冬,我从城楼一跃而下。
呼啸的寒风刮过耳际,下方是越来越近的青石板地面。骨头碎裂的剧痛尚未传遍全身,我的魂魄却已飘离躯壳,悬浮于半空之中。
接下来的三日,我成了无处依托的游魂,眼睁睁看着大朔的铁骑踏碎我的家国山河。烽火染红了故土的天空,百姓在血泊中哀嚎挣扎,我熟悉的宫殿燃起冲天大火,梁王室最后一脉被押解上囚车,送往北方。
而那个男人——大朔皇帝殷昊,就骑在墨黑色的战马之上,玄色铠甲染血,面容冷峻如冰。他甚至没有看向城楼下我那具摔得支离破碎的尸体,仿佛那不过是一只无关紧要的蝼蚁。
"陛下,梁国公主的尸身......"副将请示。
"拖去乱葬岗。"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在谈论天气,"传令下去,抵抗者,格杀勿论。"
恨意如毒蛇啃噬着我的魂魄,若有来世,殷昊,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再睁眼时,喜轿颠簸,红盖摇曳。
耳边是护送侍卫刻意压低的交谈:"......过了前面隘口,就按计划'遇袭'......公主必须'不堪受辱'自尽......"
是了,这是我被送往大朔和亲的路上。前世,我就是在这一晚,趁着制造的混乱,挣脱束缚,爬上了驿馆旁那段废弃的城墙,在一片惊呼与喊杀声中,纵身跃下。
噬心恨意汹涌而来,我一把扯下碍眼的喜帕,眼底是一片冰冷决绝的寒潭。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车外猛地响起兵刃交击的锐响和凄厉惨叫。"有刺客!保护公主!""向西边突围!快!"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袭击"开始了。
我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扯下身上繁复碍事的嫁衣外袍,只着一身素色中衣,看准守卫换防的间隙,迅速翻身滚下马车,借着夜色和混乱人群的掩护,朝着西边——前世记忆里殷昊御驾所在的方向,拼命奔去。
冷风如刀,刮过脸颊。脚下的碎石枯枝硌得生疼,我却浑然不觉。肺叶火辣辣地疼,几乎要炸开。
终于,在一片相对空旷的林地边缘,我看到了那辆通体玄黑、以暗金纹路装饰的华贵车驾,比寻常马车大了足足一倍。周围守卫森严,煞气凛然。
"什么人?!"守卫的呵斥声和兵刃出鞘的冷响同时袭来。
我扑到车驾前,用尽最后力气,声音因奔跑和恨意而嘶哑颤抖:"大梁公主虞嫣,求见大朔皇帝陛下!妾愿献于陛下驾前,为奴为婢,只求一见!"
车帘纹丝不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身后的追兵声似乎正在逼近。守卫的刀锋已经抵在了我的颈侧,冰凉的触感激得我皮肤起栗。
绝望开始蔓延。
就在我以为必死无疑之时,一道低沉冷冽,听不出丝毫情绪的声音,自车内缓缓传出:
"放她过来。"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充满力量的手从里面掀开一角。
月光流淌进去,隐约勾勒出一个男人挺拔的身影,半隐在昏暗的光线下,面容看不真切,唯有一双深邃的眼,在暗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打量有趣猎物般的光。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马车。
车内空间极大,铺着厚实的雪白兽皮,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冷冽的檀香,混着一丝极淡的铁锈般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