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3 年的夏末,我第一次租到 “喜悦”。
那天上海的梅雨季刚过,空气里还飘着湿黏的水汽,我攥着皱巴巴的身份证站在 “情绪驿站” 的玻璃门前,看着里面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把一枚银色胶囊塞进客户手心。胶囊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颗冻住的眼泪。
我叫林深,是个修表匠。不是什么高科技悬浮表,是二十年前的机械表。现在没人还会修这个,我的铺子开在老城区的巷子里,每天只有零星几个老头来问修表的事,大部分时间我都坐在柜台后,盯着墙上挂钟的指针一圈圈转,心里空得发慌。
三个月前我妈走了。她走后我就没再笑过,也没哭过,像是身体里负责情绪的零件被人拆走了。社区医生说这是 “情感迟滞症”,让我去试试情绪租赁。
“第一次来?” 柜台后的女孩抬头看我,她胸前的工牌写着 “小艾”,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玻璃珠。
“嗯,想租……” 我顿了顿,才想起那个词,“喜悦。”
小艾点点头,转身从货架上拿了枚银色胶囊。胶囊比我想象中轻,放在手心凉丝丝的。“这个是轻度喜悦,持续四小时。用法很简单,吞下去就行。注意事项都在说明书上,有不舒服立刻联系我们。”
我攥着胶囊走出驿站,阳光晃得我睁不开眼。巷子里的包子铺飘来肉香,以前我妈总爱在早上买两个肉包,现在我已经很久没吃过早饭了。
回到铺子,我把胶囊放在柜台上。胶囊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小的光,我盯着它看了半天,终于拧开瓶盖吞了下去。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喉咙里有点凉。我坐回椅子上,继续修手里的旧手表。表盘里的齿轮卡住了,我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弄,突然就笑了。
不是那种刻意的笑,是从胸口涌上来的,带着点痒的笑意。我看着手里的齿轮,觉得那些锈迹斑斑的金属片突然变得可爱起来。巷子里传来小孩的笑声,我抬头看去,两个背着书包的孩子追着跑,阳光落在他们的头发上,像撒了把金粉。
那天下午我修好了三块表。收工的时候,我去包子铺买了两个肉包,咬下去的时候,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不是难过,是因为肉包的味道和我妈买的一模一样。
胶囊的效果在傍晚消失了。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回来了,像被人从温暖的屋子里突然推到了冰天雪地里。我坐在黑暗里,盯着柜台上的空胶囊,心里第一次有了个念头:我还想再租一次。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成了情绪驿站的常客。有时候租喜悦,有时候租平静,偶尔也租一次悲伤。每次吞下药丸,我都能暂时找回那种 “活着” 的感觉。小艾渐渐认识我了,每次我去,她都会多给我一张优惠券,偶尔还会跟我聊两句。
“林哥,你最近租的情绪越来越强了。” 那天我去租中度喜悦,小艾一边给我拿胶囊一边说,“轻度的对你不管用了吗?”
我捏着口袋里的钱,有点不好意思:“嗯,感觉…… 没那么明显了。”
小艾叹了口气:“你还是得自己走出来,这些胶囊只能治标不治本。”
我没说话。我知道她说得对,但我不敢面对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我怕一停下来,就会被对我妈的思念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