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缝隙漏进来的月光,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像把锋利的刀。洛昭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心的冷汗把纱布浸得发潮。枕头底下的 U 盘硌着后脑勺,硬邦邦的,像块藏着秘密的石头。
楼下的座钟又敲了一下,十二点了。洛昭轻轻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 —— 袁慕已经不在路灯下了,只有昏黄的光打在空荡荡的巷子里,香樟树叶被风吹得哗哗响,像是有人在暗处窃窃私语。
她转身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时特意调暗了亮度。屏幕上还停留在视频结束的黑帧画面,洛昭盯着那片漆黑,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母亲的话:“…… 她是医族最后的希望……”
医族到底是什么?洛昭翻开母亲的日记,泛黄的纸页上记着密密麻麻的草药名称,偶尔夹杂几句零碎的话:“今日见了族中长辈,密钥之事恐难善了”“小昭的胎记愈发明显,需多加遮掩”“正明那边有消息,他们开始查库房了”。
胎记?洛昭摸了摸后腰 —— 那里确实有块浅褐色的印记,像片蜷缩的艾草叶。母亲以前总说这是老天爷给她做的标记,现在想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日记里还夹着张药房的收据,上面用铅笔圈了几味药:当归、川芎、艾草…… 洛昭突然想起母亲留下的《本草纲目》,赶紧从书架上翻出来。第 37 页正是关于艾草的记载,母亲夹在里面的艾草叶书签已经干透发脆,叶梗处用红绳系着个极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个模糊的 “钥” 字。
“难道密钥和草药有关?” 洛昭捏着木牌,指尖能摸到刻痕的凹凸。她突然想起那个白色房间,墙上似乎挂过类似的草药图谱,只是当时年纪太小,记不清具体的样子了。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光在暗夜里格外刺眼。还是那个新的陌生号码,发来一张照片:中心医院档案室的门牌,下面写着一行字:“明早七点,找陈护士。”
洛昭的心跳漏了一拍。档案室?陈护士?这和密钥有什么关系?她刚想回复,对方又发来一条消息:“袁慕不可信。”
这行字像根冰锥,扎得洛昭指尖发麻。袁慕不可信?是因为他父亲的缘故,还是…… 他本身就有问题?
窗外的风突然变大,台灯的光晕晃了晃。洛昭关掉手机屏幕,决定不管怎样,先去档案室看看再说。她把木牌和 U 盘塞进贴身的口袋,又将母亲的日记藏进床板的夹层 —— 这个位置,是母亲教她的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天蒙蒙亮时,洛昭悄悄溜出家门。柳曼云和洛振廷的房间还没动静,客厅的红木盒已经不见了,想必是被他们扔掉了。洛昭攥了攥拳,快步下楼,却在巷口撞见个熟悉的身影。
袁慕背着书包站在香樟树下,校服领口的拉链拉得很高,遮住了半张脸。看见洛昭,他只是抬了抬眼:“一起走?”
洛昭的脚步顿了顿,昨晚那条 “袁慕不可信” 的消息在脑子里打转。她往后退了半步:“不用了,我有点事。”
“去医院?” 袁慕突然问,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公交卡上 —— 那是中心医院的专属就诊卡,母亲生前用的。
洛昭的心脏猛地一缩:“你怎么知道?”
袁慕没回答,只是从书包里拿出个三明治递过来:“还没吃早饭吧。” 面包的麦香混着淡淡的奶油味,和他身上的消毒水味格格不入。
洛昭没接,握紧了手里的就诊卡:“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 袁慕收回手,把三明治塞进自己嘴里,“只是提醒你,档案室的陈护士下周才上班。”
这句话像颗炸雷,在洛昭脑子里轰然炸开。他怎么知道自己要去档案室找陈护士?难道那个陌生号码是他发的?还是…… 他一直在监视自己?
“你跟踪我?” 洛昭的声音发颤,往后退了两步。
袁慕嚼着面包,眼神没什么起伏:“只是碰巧知道而已。” 他从书包里拿出个信封,“有人托我把这个给你。”
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没有邮票也没有署名。洛昭犹豫着接过,指尖碰到纸张的粗糙质感。打开一看,里面是张中心医院的老照片,背景是二十年前的药房,穿白大褂的年轻女人正给个小男孩喂药,女人的侧脸像极了母亲,男孩的手腕上有个浅浅的疤痕。
“这是……” 洛昭的呼吸滞住了。
“我母亲和小时候的我。” 袁慕的声音很轻,“她也是医族的人,五年前去世了。”
洛昭猛地抬头看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袁慕的母亲也是医族?那他岂不是……
“所以你早就知道医族的事?” 洛昭的指尖捏得发白,“也知道我母亲的事?”
袁慕没直接回答,只是指了指照片里药房的柜台:“看到那个青花瓷罐了吗?密钥就在里面。”
洛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照片里的柜台角落确实摆着个青花瓷罐,罐身上画着缠枝莲纹样,和母亲那个失踪的保温桶图案很像。
“那现在……”
“五年前就不见了。” 袁慕打断她的话,“和我母亲的死一起,成了谜。”
公交车在这时到站,车门打开的气阀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袁慕往后退了半步:“档案室别去了,有人等着抓你。” 说完转身就走,校服的衣角被风吹得扬起。
洛昭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张老照片,指尖冰凉。袁慕的话是真的吗?如果密钥真的在青花瓷罐里,那柳曼云他们是不是也在找这个?
公交车开走的尾气扑在脸上,带着股汽油味。洛昭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库房的莲花罐需常以艾草熏之,以防霉变。” 莲花罐…… 难道就是照片里的青花瓷罐?
她改变主意,没去医院,而是往学校的方向走。付菁菁的表哥陈阳在格斗社当助教,或许能从他那里套点关于袁慕的信息。
旧体育馆的训练馆里已经有人了,几个男生正在打沙袋,砰砰的闷响震得地板发颤。陈阳坐在器材架旁擦护具,看见洛昭,笑着挥了挥手:“来了?袁慕刚走。”
“我找你有点事。” 洛昭走过去,在他对面的垫子上坐下。
陈阳放下护具:“啥事?是不是袁慕欺负你了?我替你揍他。”
“不是,” 洛昭摇摇头,“我想问问,袁慕的妈妈…… 是怎么去世的?”
陈阳的笑容僵了一下,挠了挠头:“这…… 我不太清楚。袁慕很少提他家里的事,只知道他妈妈以前也是医生,后来生病去世了。”
“生病?什么病?”
“好像是…… 心脏病?” 陈阳的语气不太确定,“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你问这个干啥?”
心脏病?洛昭的心沉了下去。母亲也是 “心脏病突发” 去世的,这难道只是巧合?
“没什么,” 洛昭避开陈阳的目光,“就是随便问问。” 她起身想走,却被陈阳叫住。
“对了,” 陈阳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昨天整理器材的时候发现的,像是你的吧?”
那是个银色的书签,上面刻着半朵莲花 —— 正是洛昭从小戴在脖子上的碎玉同款图案,昨天翻找母亲遗物时不见了,没想到会在这里。
“是我的,谢谢。” 洛昭接过书签,指尖能摸到刻痕里的灰尘。
“袁慕捡的,让我交给你。” 陈阳咧嘴笑了笑,“那小子看着冷淡,心还挺细。”
洛昭捏着书签,心里五味杂陈。袁慕为什么要帮她?他到底是敌是友?
回到教室时,洛琪正拿着支新钢笔在炫耀,笔帽上的水钻闪得刺眼。看见洛昭,她故意把钢笔往桌上一拍:“这是爸爸给我买的,比某些人的旧钢笔好看多了。”
洛昭没理她,径直走到座位上。洛琪却不依不饶,凑过来压低声音:“我知道你在找什么。”
洛昭的笔尖顿了顿:“找什么?”
“你妈妈藏起来的东西啊。” 洛琪的声音带着得意,“我听见爸爸和柳阿姨说,那个罐子很重要。”
洛昭猛地抬头看她,眼神里的震惊藏不住。洛琪知道青花瓷罐?
“你想知道在哪里吗?” 洛琪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今晚八点,中心医院后门的垃圾站,我告诉你。”
“为什么要告诉我?” 洛昭警惕地看着她。
“因为……” 洛琪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也想知道,我爸爸到底在干什么。”
放学的铃声响起时,洛昭的心里还在打鼓。洛琪的话能信吗?这会不会是个圈套?但一想到青花瓷罐可能就是密钥,她又忍不住想去冒险。
付菁菁看出她神色不对,拽着她的胳膊:“你今天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菁菁,” 洛昭犹豫了一下,“如果…… 如果我今晚去医院,你能帮我个忙吗?”
八点整,中心医院后门的垃圾站散发着酸腐的臭味。洛昭捂着鼻子躲在树后,看见洛琪背着书包站在垃圾桶旁,时不时往四周张望。
等了大概十分钟,还是没人来。洛昭正想走出去,却看见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拦住了洛琪的去路。
“小姑娘,你爸爸让我们来接你。” 其中一个男人的声音很粗,伸手就要抓洛琪的胳膊。
洛琪吓得往后退:“我不认识你们!”
“别装了,” 另一个男人冷笑一声,“你把东西藏哪儿了?”
洛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要找的是洛琪,还是…… 自己?她刚想悄悄溜走,却听见洛琪尖叫:“在洛昭那里!是她拿走了!”
两个男人立刻朝洛昭藏身的树后看来。洛昭暗骂一声,转身就跑,书包在背上颠得生疼。身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还有男人的呵斥:“抓住她!”
医院的后门很偏僻,路灯坏了大半,洛昭只能凭着记忆往大路跑。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重重地摔在地上,膝盖磕在水泥地上,疼得眼前发黑。
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洛昭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腕却被人抓住了。她回头一看,是张叔那张阴沉的脸。
“洛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 张叔的力气很大,捏得洛昭手腕生疼。
“放开我!” 洛昭拼命挣扎,口袋里的艾草木牌硌着掌心,“我爸爸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
“你爸爸?” 张叔冷笑一声,“就是他让我们来的。”
这句话像盆冷水,浇得洛昭浑身冰凉。是爸爸?真的是他?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从旁边的巷子窜出来,一脚踹在张叔的胳膊上。张叔疼得闷哼一声,松开了洛昭的手。
“袁慕?” 洛昭看着眼前的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袁慕没说话,抓起洛昭的手就往巷子深处跑。他的手掌很热,带着运动后的汗水味,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身后的追赶声渐渐远了,袁慕才停下脚步。这是条死胡同,尽头堆着废弃的纸箱,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的味道。
“你怎么来了?” 洛昭喘着气,膝盖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袁慕靠在墙上,胸口起伏得厉害:“我跟了你一路。”
“为什么?”
“因为你傻。” 袁慕的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怒气,“洛琪的话也信?”
洛昭低下头,看着自己磨破的裤腿:“我只想知道密钥的下落。”
“密钥不在青花瓷罐里。” 袁慕突然说,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在洛昭面前展开 —— 是片晒干的艾草叶,叶面上用金线绣着个极小的莲花图案,和她后腰的胎记一模一样。
“这是……”
“医族的信物,” 袁慕的声音低沉,“也是真正的密钥。” 他把艾草叶递给洛昭,“你母亲去世前,托我父亲交给你。”
洛昭捏着艾草叶,指尖能摸到金线的凸起。这就是密钥?那青花瓷罐是怎么回事?
“那照片……”
“是我发的。” 袁慕打断她的话,“陌生号码也是我的。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能力保护自己。”
洛昭的脑子一片混乱。所以一直给她发消息的是袁慕?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因为你身边有太多眼线。” 袁慕的目光扫过她的膝盖,“包括你父亲。”
提到父亲,洛昭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还想再问,却听见胡同口传来脚步声,还有柳曼云尖利的声音:“袁少爷,别藏了,我们都知道你在这儿。”
袁慕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把艾草叶塞进洛昭手里:“拿着这个去城西的百草堂,找一个姓秦的老先生。快走!”
“那你呢?” 洛昭看着他,心跳得飞快。
“我掩护你。” 袁慕推了她一把,“记住,别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洛昭钻进纸箱堆后面的暗门时,回头看了一眼。袁慕正转身走向胡同口,背影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单薄。柳曼云带着几个男人堵住了巷口,为首的那个,竟然是洛振廷。
父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冷冷地看着袁慕,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暗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洛昭听见袁慕喊了一声什么,接着是打斗的声响和柳曼云的尖叫。她捂着嘴,强忍着没哭出来,顺着狭窄的通道往前跑。
口袋里的艾草叶仿佛有了温度,烫得她心口发疼。袁慕最后那句 “别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在脑子里反复回响。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自己?而父亲,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通道的尽头透进微光,洛昭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可能是比之前更可怕的真相。而那个藏在艾草叶里的密钥,到底藏着医族怎样的秘密?
她摸了摸后腰的胎记,突然有种预感 —— 这个印记,或许才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而袁慕,他身上的秘密,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
夜风从通道口灌进来,带着远处医院的消毒水味,和手中艾草叶的清香混在一起,像一首未完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