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早班的闹钟还没响,苏清秋已经摸出了枕边的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和林砚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是凌晨两点发来的:“刚结束庭审,看你护士站灯还亮着,是在忙吗?”她当时正处理3床的突发状况,没来得及回,此刻指尖悬在输入框上,忽然想写点什么,又觉得多余。

护士站的门被推开时,小王正踮脚往咖啡机里倒新的可可粉。“苏姐!你看谁来了!”

苏清秋抬头,撞进林砚带着血丝的眼睛里。她穿着件深灰西装,袖口的银色袖扣沾着点风尘,显然是刚从律所赶来,手里却还拎着个纸袋,印着医院对面那家老字号面包店的logo。

“买了刚出炉的南瓜包,”林砚把纸袋放在桌上,声音带着点熬夜后的沙哑,“知道你早班来不及吃早饭。”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苏清秋眼下的青黑,眉头轻轻蹙了下,“昨晚忙到很晚?”

“3床有点躁动,”苏清秋拿起个南瓜包,温热的触感透过油纸传过来,“没什么大事。”她咬了一口,甜糯的豆沙馅在舌尖化开,忽然想起林砚说过“张阿姨做的豆沙要放三天陈的桂花”,此刻这面包里的桂花香,竟和记忆里的味道惊人地相似。

林砚没说话,只是拉开苏清秋的抽屉,从里面拿出那盒薄荷糖,剥了一颗塞进她嘴里。清凉的薄荷味瞬间驱散了困倦,她的指尖不经意擦过苏清秋的唇角,带着点微凉的温度。“含着,提提神。”

小王在旁边假装整理治疗盘,肩膀却抖个不停,显然是在憋笑。苏清秋瞪了她一眼,转头时,看见林砚正低头看她的病历本,指尖在“术后护理记录”那页轻轻划着:“这里写得太简略了,万一后续有纠纷,容易被挑刺。”她从公文包里拿出支红笔,在空白处补了行字,“加上‘患者自主活动时家属全程陪同’,更稳妥。”

字迹锋利,却比平时轻了些,像是怕吵醒谁。

上午的医患沟通会开得并不顺利。3床的远房亲戚突然赶来,拍着桌子质问为什么“恢复得这么慢”,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敌意。苏清秋刚要解释,林砚忽然按住她的手腕,抬眼看向对方:“根据术后恢复指南,该患者的恢复速度处于正常区间,这里有详细的体征记录,您可以看——”她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几句话就把对方的火气压了下去。

散场时,那亲戚走得匆忙,撞翻了苏清秋放在桌角的保温杯。陈皮水洒了一桌,林砚伸手去扶时,滚烫的水溅在她手背上,立刻红了一片。

“你怎么样?”苏清秋抓过她的手,往水龙头下冲,冰凉的水流里,她看见林砚手背上的红痕,像条刺眼的蚯蚓。

“没事,”林砚想抽回手,却被她握得更紧,“小伤而已。”

小王拿着烫伤膏跑过来时,正好撞见这一幕,识趣地把药膏往桌上一放,转身就溜:“我去看看3床!”

护士站里只剩下她们两人,水流声滴答作响。苏清秋用棉签蘸着药膏,轻轻涂在林砚的手背上,动作放得极慢,像在处理一件易碎品。“下次别这么急,”她的声音有点闷,“烫到了怎么办?”

“总不能看着你的杯子摔了,”林砚低头看她,眼里的血丝淡了些,“那是我送你的。”

苏清秋的动作顿了顿,忽然想起抽屉里那个浅棕色杯套,针脚齐整的菊花图案,此刻仿佛正硌在掌心。她把林砚的手擦干,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颗草莓糖,塞进她手里:“这个比薄荷糖甜,能中和点疼。”

林砚剥开糖纸,含进嘴里时,忽然笑了:“你好像总在给我塞糖。”

“因为你总低血糖。”苏清秋别过脸,去收拾洒湿的病历本,耳根却红透了。

下午林砚去开庭前,把一个小盒子放在苏清秋的抽屉里。“里面是新的防烫手套,”她的指尖在抽屉边缘轻轻敲了敲,“你冲热可可时总忘了戴,别又烫到手。”

苏清秋打开盒子,看见里面除了手套,还躺着张便签:“庭审结束后我来接你,想吃你说的那家馄饨。”

小王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指着便签上的字尖叫:“啊啊啊她写‘我来接你’!苏姐,这算不算约会啊?”

苏清秋把盒子推回抽屉,却没关严,留了道缝,刚好能看见那只印着菊花的防烫手套。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上面,像给那朵小菊花镀了层金边。

傍晚的馄饨店飘着白雾,苏清秋看着林砚熟练地往她碗里加醋和香菜,忽然说:“你手背上的伤,记得换药。”

“知道了,”林砚抬头,眼里带着点笑意,“你比护士长还唠叨。”她夹起个馄饨,递到苏清秋嘴边,“尝尝,这家的虾皮是晒干的,鲜得很。”

温热的馄饨滑进喉咙时,苏清秋忽然想起早上那个南瓜包,想起抽屉里的薄荷糖,想起林砚手背上那道红痕——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会在她熬夜时递颗糖,在她被刁难时挡在前面,在她可能被烫到时,先一步伸出手。

走出馄饨店时,晚风带着点凉意。林砚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苏清秋肩上,雪松味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她。“明天我休庭,”她的声音在风里有点飘,“去我家?张阿姨说要教你做桂花豆沙。”

苏清秋抬头,看见林砚手背上的红痕被月光照得很清晰,像道温柔的印记。她轻轻“嗯”了一声,把脸往外套里埋了埋——那里还残留着林砚的体温,和抽屉里那盒薄荷糖一样,清凉又滚烫。

回到医院时,护士站的灯还亮着。小王趴在桌上睡着了,旁边放着两杯没动的热可可,85℃的水温线在玻璃壶上泛着光。苏清秋把林砚的西装外套挂在椅背上,拉开抽屉,看见那只防烫手套旁边,多了颗她早上塞给林砚的草莓糖——糖纸被抚平了,整整齐齐地叠着,像个藏在晨光里的秘密。

她拿起糖,剥开纸放进嘴里,甜味漫开来时,忽然觉得,这抽屉里藏着的,不只是薄荷糖和手套,还有两个小心翼翼靠近的心,在热可可的香气里,慢慢变得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