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堂屋的方桌旁,茉莉花茶的热气氤氲缭绕。叶深那句“带你回家”的宣告仿佛还带着滚烫的温度,在空气中回荡。萧潇合上书,指尖在泛黄的书页上轻轻划过,抬眸看向那个站在门口、逆着光、浑身散发着“归心似箭”光芒的男人。

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军装笔挺,肩章上的金星闪闪发亮。他眼底那簇名为“家”的火焰炽热而纯粹,烧得他耳根依旧泛红,嘴角咧开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住,像个终于找到了宝藏入口的探险家。

萧潇的唇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她放下书,声音清凌凌的,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打破了这充满期待的静谧:

“叶深。”

“家属房……是什么样子的?”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向往和笃定:“最好是……带院子的那种。”

“带院子?” 叶深立刻大步走到桌边坐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深邃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探照灯,仿佛萧潇问到了他最得意的地方!

“有!必须有!” 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包在我身上”的自豪,“团长以上的家属房,都在一片单独的区域!是一排过去的两层小楼!独门独户!每家都带个小院子!” 他用手比划着,眼神灼灼,“不大,但绝对够用!院墙是红砖砌的,不高,院门是铁的。院子里可以种点菜,养几盆花,或者……” 他忽然想到什么,看向萧潇,眼神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你想种点草药也行!我知道你会……呃,懂点这个!” 他差点把“医术”说出来,及时刹住了车。

萧潇听着他这略带笨拙却异常清晰的描述,眼前仿佛已经勾勒出那红砖小院、铁门独栋的景象。带院子……意味着私密性,意味着她可以在自己的空间里做些“不合时宜”的事情(比如研究空间里的器械和药材),而不必担心左邻右舍的目光。她眼底掠过一丝真正的满意光芒,微微颔首:“嗯,挺好。”

得到肯定的叶深,嘴角咧得更开了,仿佛那房子是他亲手盖的。

萧潇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看似随意地又问了一句,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家属院里……人多吗?都是些什么人?好相处吗?”

“啊?” 叶深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变成了一个标准的、充满困惑的“丈二和尚”表情。他英挺的眉头紧紧拧起,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无辜?

“家属院……人?” 他挠了挠后脑勺,动作带着点憨直的笨拙,“这个……我真不太清楚。” 他实话实说,语气坦荡得像个刚入伍的新兵,“我以前一直住团部宿舍,吃饭在食堂,训练在操场,很少去家属区那边溜达。”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补充道,“好像……是有不少人?军嫂们带孩子,做家务,平时可能……会聚在一起聊聊天?具体怎么相处……我真没注意过。”

他那副“我对那片区域完全是陌生领域”的茫然模样,配上那张英俊却写满无辜的脸,反差强烈得让人忍俊不禁。

萧潇看着他这副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这男人,心思果然都扑在部队和训练上,对家属院这种“后方”琐事,恐怕还不如对一张新战术地图了解得多。

叶深看着萧潇似乎带着笑意的眼神,心里一紧,生怕她觉得他不够细心周到。他立刻挺直腰板,神色无比郑重,眼神锐利起来,带着军人不容置疑的承诺:

“萧潇!你放心!在部队,在家属院,只要有我叶深在!天王老子来了也欺负不了你!谁敢给你气受,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语气斩钉截铁,仿佛在立军令状,那副护犊子的架势,浑然天成。

萧潇被他这副“谁敢动我媳妇儿我跟他拼命”的憨直模样逗得差点笑出声。她强忍着笑意,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清澈的眸子带着一丝促狭的亮光,直直地望进叶深认真无比的眼睛里:

“叶团长,那……”

“要是我欺负别人呢?”

“你怎么办?”

“呃?!” 叶深再次卡壳!英挺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更大的疙瘩,眼神里的茫然和困惑简直要溢出来了!欺负别人?萧潇?她……她这么安静、这么……(他脑子里闪过巷口血泊中冷静施救的身影,又闪过她刚才要求带院子时那笃定的眼神)……好像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叶深自己吓了一跳!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这“大逆不道”的想法甩出去。他看着萧潇那双带着促狭笑意、仿佛在等着看他如何回答的眼睛,一股奇异的、混杂着保护欲和某种不讲道理的偏袒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重大的、违背“钢铁直男”原则的决心。他不再纠结逻辑,眼神变得异常坚定,甚至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耿直:

“那……那也得看情况!”

“只要……只要原则上你有理!”

“只要你不是……不是故意找茬欺负老实人!”

“我……我都站你这边!”

他说得有点磕巴,但意思无比明确——帮亲不帮理!前提是亲的那方得“占理”!

这已经是这位奉行“纪律高于一切”的钢铁直男团长,所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歪理”保证了!

“噗嗤——”

萧潇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清脆的笑声如同银铃乍响,在安静的堂屋里格外悦耳。她眉眼弯弯,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笑意和……一丝被取悦的愉悦。

这还是那个在师长面前强调“个人精力应全部投入部队建设和战备训练”的叶深吗?

还是那个面对女兵表白能说出“请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的钢铁直男?

为了她,他连“帮亲不帮理”这种近乎“昏聩”的保证都敢说出口了?

叶深看着萧潇笑得花枝乱颤、眉眼生动的模样,那明媚的笑靥比阳光还要耀眼,晃得他头晕目眩,心跳如擂鼓!他刚才那番“歪理”保证带来的窘迫瞬间被巨大的满足感取代!只要能让她这样笑,别说“站她这边”,就是让他去跟师长拍桌子,他都敢试试!

他脸上也跟着露出了傻气十足的笑容,挠着头,嘿嘿地笑着,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萧潇,仿佛她是他最了不起的功勋章。

萧潇笑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眼角还带着笑出的泪花。她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自己一句话就原则动摇、笑得像个憨包的男人,心底那丝掌控全局的愉悦感达到了顶峰。她伸出手指,隔着方桌,轻轻点了点叶深的方向,声音带着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叶深。”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歪理……也是理。”

叶深立刻挺直胸膛,如同接受最高指示,声音洪亮:“是!记住了!歪理也是理!萧潇同志说的,都是理!”

就在这满室温馨、叶深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媳妇儿看的时候——

“报告!” 一声清晰有力的喊声骤然在安静的院门口响起!紧接着,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迅速穿过小院,停在堂屋门口。

一个穿着军装、风尘仆仆的年轻通讯员出现在门口,身姿笔挺,脸上带着军务在身的严肃。他手里捏着一个印有红色“急件”字样的牛皮纸信封。

“报告叶团长!师部急电!” 通讯员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叶深脸上的傻笑瞬间消失,眼神如同淬火的钢刀般锐利起来,军人面对紧急命令的本能瞬间接管了一切。他“唰”地起身,动作快如闪电,几步就跨到门口。

“拿来!” 他沉声道,一把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带着长途跋涉气息的信封。手指利落地撕开封口,抽出里面的电报纸,目光如同扫描仪般飞速扫过那几行简洁却分量千钧的铅字。

萧潇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几分,平静地看着叶深。

叶深的眉头先是紧紧蹙起,随即又缓缓松开,最后化作一丝无奈和……了然?他飞快地看完,将电报纸紧紧攥在手中,对通讯员沉声道:“知道了!回复师部,叶深收到命令,保证准时归队!”

“是!” 通讯员敬了个礼,转身跑步离开,脚步声迅速远去。

叶深这才转过身,看向萧潇。脸上的冷硬线条在接触到她目光的瞬间,又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但眼底却多了一丝歉意和无奈。

“是师部。” 叶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扬了扬手中的电报纸,“紧急战备拉动演习提前了。命令所有休假团级主官,最迟后天……必须归队待命。” 他顿了顿,看向萧潇的眼神充满了不舍和保证,“不过师长在电报里特意提了,我们的结婚报告,最迟明天中午,电报一定到!拿到报告,我们立刻去领证!然后……我送你上车,你先回海市等我。等演习结束,我立刻回来接你!”

计划被打乱的懊恼和对萧潇的歉疚交织在一起。但军令如山,刻不容缓。

萧潇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失落。她站起身,走到叶深面前。阳光落在她沉静的侧脸上。

“知道了。” 她声音平静,伸手,极其自然地替他理了理因为刚才动作而微微歪斜的军装领口,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滚烫的颈侧皮肤。

“去吧。”

“你的兵在等你了,叶团长。”

她微微踮起脚尖,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轻轻补了一句:

“记住,歪理也是理。”

“等我‘欺负’别人的时候……你得站好队。”

说完,她轻轻推了他一下,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催促。

叶深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和耳边的低语弄得浑身一僵,随即一股巨大的暖流和责任感瞬间冲散了离别的愁绪!他看着萧潇那双清澈平静、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保证站好队!” 他挺直脊梁,最后深深地看了萧潇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然后,不再犹豫,将那份紧急电报小心折好塞进口袋,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堂屋,高大的背影带着军人特有的决绝和……对归期的无限期盼。

萧潇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颈侧的温度。她轻轻摩挲了一下手指,眼底的笑意缓缓沉淀,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领证在即。

归途暂缓。

但家园的蓝图,已在彼此心中落成。

那憨直的保证和“歪理”,便是这蓝图最坚实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