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界楼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李忘忧来回踱步。
“修行之路，斩道也好，斩三尸也罢，都是为了变得更强。”
“可变强，又是为了什么？”
他没有等众人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是为了超脱？是为了永生？”
“还是为了……守护。”
他的声音陡然一转，从之前论道的宏大缥缈，变得低沉而具有穿透力。
“在《遮天》那方世界，有一个族群，他们生来平凡，没有强横的肉身，没有伴生的神通，甚至在太古年间，他们只是万族的血食。”
此言一出，万界楼内外，无数人族修士的身体猛地一颤。
血食！
这两个字，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恐惧与耻辱！
巫妖量劫之时，
他们人族，不就是被高高在上的妖族圈养，当作炼制屠巫剑的材料，当作果腹的点心吗？
即便到了今天，洪荒大地之上，人族依旧是底层，是弱小的代名词，
随时可能被路过的妖魔，随手捏死，吞吃入腹！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从人群中升腾而起。
“这个族群，他们叫作，人族。”
李忘忧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哗！
人族听众的情绪，彻底被引爆了！
“先生说的……是我们吗？”
一个年轻的人族修士，颤抖着声音问道，眼中充满了屈辱与不甘。
“万族林立，强者为尊，人族夹缝求生，何其艰难。”
李忘忧没有直接回答，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画面感，将一幅悲壮的画卷在所有人面前展开。
“有太古王族，视人族为两脚羊，随意屠戮，血流成河。”
“有生命禁区，发动黑暗动乱，吞噬亿万生灵的精气，人族首当其冲，尸骨如山。”
“他们挣扎，他们哀嚎，他们向天地祈祷，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这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条鞭子，狠狠地抽在洪荒所有人族的身上。
太像了！
这说的，不就是他们的处境吗？！
祈求妖族发善心？
祈求巫族手下留情？
祈求高高在上的圣人垂怜？
没用的！
一切都是奢望！
浓郁到化不开的【悲痛】与【绝望】，如同乌云般汇聚在万界楼上空，
化作最精纯的情感共鸣值，疯狂涌入李忘忧的系统后台。
……
三十三重天外，女娲皇宫。
宫殿圣洁，道韵天成。
女娲圣人盘坐于云床之上，面容无悲无喜，
圣人之躯，万劫不磨，不染尘埃。
然而，当李忘忧的故事，通过天道传到她耳中时。
当那股源自洪荒大地，亿万人族汇聚而成的悲怆意念，冲刷而来时。
她那亘古不变的道心，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她创造了人族。
那是她证道的根基，是她成圣的契机。
可然后呢？
她高居九天，冷眼旁观。
看着她的“孩子”，在巫妖的铁蹄下沦为血泥。
看着她的“孩子”，在洪荒的夹缝中苟延残喘。
不是不想管。
是不能管。
天道大势，圣人亦不可逆。
这是她一直以来，告诫自己的理由。
可今天，这个理由，似乎有些站不住脚了。
李忘忧的声音，还在继续。
“然而，就在这样绝望的黑暗中，人族，并未屈服！”
“他们没有圣人庇佑，没有道祖垂青，但他们有自己的脊梁！”
“有一位位先贤，燃尽自己的鲜血与骨，为人族照亮前行的路！”
“有一位位大帝，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用自己的身躯，为人族撑起一片天空！”
李忘忧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激昂！
“虚空大帝，一生不弱于人！他平定黑暗动乱，镇守虚空，战至最后一滴血流尽，帝身化作宇宙尘埃，依旧烙印着守护二字！”
“恒宇大帝，为护人族疆土，持恒宇炉，独战禁区至尊，打到星空崩碎，万道哀鸣！”
“更有那无始大帝，背对众生，睥睨万古！”
“仙路尽头谁为峰，一见无始道成空！”
“他一人，镇压得九天十地所有生命禁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这一段段波澜壮阔，气吞山河的故事，让万界楼内所有生灵都听得热血沸沸，神魂激荡！
这才是真正的人族！
这才是顶天立地的强者！
相比之下，洪荒人族，何其卑微！
人族祖地，火云洞中。
三皇五帝，这些为了人族耗尽心血的先贤，此刻围坐在一起，神念投影着万界楼的场景。
当听到“虚空大帝”、“恒宇大帝”的事迹时，饶是他们早已心如磐石，也不禁虎目含泪。
“我人族……亦可如此！亦可如此啊！”
人皇轩辕猛地一拳砸在石桌上，浑身颤抖。
他们为人族规划了一切，却唯独算不到，
人族没有一尊能够镇压一切的无上强者作为靠山！
圣母……高高在上。
道祖……视众生为刍狗。
他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而此刻，李忘忧的故事，给了他们一个答案，一个希望！
“先生之言，振聋发聩！”
“此等道藏，乃是我人族崛起的唯一希望！”
燧人氏、伏羲、神农，皆是面色肃然，朝着东海之滨的方向，深深叩拜。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条全新的，属于人族的通天大道！
女娲皇宫内。
女娲圣人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她站了起来，在空旷的宫殿中缓缓踱步。
李忘忧口中的人族大帝，他们的所作所为，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拷问着她的道心。
守护！
他们守护的是自己的族群！
而她呢？
她贵为圣人，是人族的创造者，是名义上的“圣母”。
她守护了什么？
“我……错了吗？”
她喃喃自语。
圣人言出法随，
这一句问话，竟引得女娲皇宫内的法则都出现了一丝紊乱。
天道，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动摇，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骤然降临在女娲皇宫之上！
那是在警告！
警告她不要产生不该有的念头！
警告她安分守己，做好一个天道圣人该做的事！
女娲的脸色，微微发白。
她感受到了来自天道的束缚，那是一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无法抗拒的威严。
可是，她的耳边，回响的却是李忘忧那铿锵有力的声音。
“人族，当自强！”
“当走出自己的大帝，庇护自己的苍生！”
“他们可以没有靠山，因为他们自己，就是自己最硬的靠山！”
李忘忧没有直接去引导女娲应该怎么做。
他只是将一个选择，血淋淋地摆在了她的面前。
是继续做那个高高在上，无悲无喜，顺应天道，却也坐视人族沉沦的娲皇圣人？
还是……
学习故事里那些人族大帝，哪怕付出惨重的代价，
也要为自己的“孩子”，为人族，争一线生机，搏一个未来？！
李忘忧知道，女娲是人族唯一的变数，也是最关键的一张牌。
影响了她，就等于撬动了整个人族的命运！
他要的，不是一个傀儡圣人。
他要的，是一个敢于为自己族群，向天道挥剑的……人族圣母！
“为人族开辟生存空间，为弱小庇护，为族群牺牲……”
李忘忧的声音，仿佛化作了魔咒，在女娲的脑海中不断盘旋。
她闭上了眼睛。
道心之中，剧烈挣扎。
一边，是冰冷无情，大势不可逆的天道威压。
另一边，是洪荒大地上，亿万人族那悲怆的呼唤，以及故事中人族大帝们那不屈的背影。
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圣人的抉择，足以颠覆洪荒。
而今天，这个抉择的权柄，被一个凡人说书先生，交到了她的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