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界楼内，说书依旧。
李忘忧的故事，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洪荒万族的心神都笼罩其中。
妖师鲲鹏，已经连续听了多日。
他不像其他听众那样，时而激动，时而悲愤。
他的那双眼睛，始终带着一种刺骨的阴冷，像是在解剖，在分析。
这故事，不对劲。
传闻中，《凡人修仙传》的凡人逆天，引起了通天教主的共鸣。
如今，《遮天》的荒古圣体，又精准地戳中了巫族的痛处。
再到人族大帝的崛起，狠狠地拷问人族的道心。
这一切，太巧了。
巧合得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这个自称“先生”的凡人，根本不是什么随机降临的大道化身。
他的每一个故事，每一句话，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
他在用故事，当成武器！
他在挑动洪荒万族的神经，拨弄所有人的心弦，
让他们跟着他的剧本，不自觉地产生他想要的情绪。
这是一个布局者！
一个比他和西方二圣加起来，还要高明，还要恐怖的布局者！
这个念头一升起，鲲鹏的后背就窜起一股凉气。
他必须验证一下。
鲲鹏藏在宽大的袖袍下的手指，开始掐动玄奥的法诀。
一丝丝独属于妖师的，幽暗深邃的法则之力，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这是他的天赋神通，能追溯因果，窥探本源。
他要看看，这个李忘忧的根脚，到底是什么！
那股幽暗的法则之力，如同一条无形的毒蛇，悄然无声地探向了讲台上的李忘忧。
然而，就在即将触碰到李忘忧衣角的刹那。
噗。
那道法则之力，就像一滴水落入了火焰，瞬间蒸发，连一丝水汽都没有产生。
混沌。
空无。
什么都没有。
鲲鹏的眼中，李忘忧所在的位置，是一片无法理解，无法窥探的绝对虚无。
比混沌还要混沌，比天道还要神秘！
鲲鹏的道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他猛地收回了神通，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下，他彻底确认了。
这个李忘忧，绝对有问题！
他立刻分出一缕神念，跨越无尽虚空，直接传音上了九重天上的妖族天庭。
“陛下！那个说书人，绝对不简单！”
他的声音急切而凝重。
“他的故事，正在动摇我妖族的根基，蛊惑人心！请陛下早做决断！”
天帝帝俊威严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在鲲鹏的脑海中响起。
“妖师，你多虑了。”
“不过是一个会讲些奇闻异事的怪人罢了。”
“我妖族天庭，有混沌钟镇压气运，有周天星斗大阵守护，岂是一个说书人能动摇的？”
“眼下，对付巫族才是头等大事，不要在这种小事上分心。”
东皇太一的声音也随之传来，更加霸道，更加不屑。
“一个连仙人都不是的凡人，能翻起什么风浪？”
“妖师，你的胆子，越来越小了。”
神念中断。
鲲鹏站在人群中，脸色阴沉无比。
愚蠢！
傲慢！
这两位天帝，被胜利和霸权蒙蔽了双眼，根本看不到那潜藏在故事之下的巨大危机！
他们不懂！
最可怕的武器，从来都不是刀剑，而是思想！
……
金鳌岛，碧游宫。
通天教主盘膝而坐，面前的水镜中，正清晰地映照着万界楼内的一切。
他自然也察觉到了鲲鹏的小动作。
也感受到了阐教金仙们眼中那越来越浓的怀疑，以及西方教那两人脸上，毫不掩饰的算计与贪婪。
通天教主的眼角，一抹冷冽一闪而过。
一群蠢货。
先生这是在论道天下，是在用故事点化众生，考验万灵的道心。
你们看不透其中的玄妙，反而心生觊觎，真是可悲，可笑！
先生的故事，讲的是逆天，讲的是抗争，讲的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这不正是他截教“为万灵截取一线生机”的教义吗？
先生，就是他的道友！是截教的希望！
“公明，云霄。”
通天教主的声音，直接在赵公明和三霄的耳边响起。
“看好先生，任何心怀不轨之徒，靠近万界楼百里者……”
“杀无赦！”
冰冷的三个字，带着圣人独有的杀伐之气。
赵公明与三霄姐妹浑身一震，立刻躬身领命。
下达完命令，通天教主缓缓起身，走出了碧游宫。
他站在金鳌岛的边缘，望着那无尽的混沌。
他大手一挥。
嗡！
四柄颜色各异的仙剑，冲天而起，悬于金鳌岛四方。
一股凌厉到足以撕裂洪荒天地的恐怖剑气，骤然爆发，又瞬间收敛。
诛仙剑阵！
他没有启动大阵，但那股一闪而逝的杀机，
却像是一道无声的警告，传遍了洪荒的每一个角落。
他在告诉所有人。
李忘忧，我保了！
想动他，先问问我手中的诛仙四剑！
……
讲台上，李忘忧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
在万界楼内。
他自然感知到了鲲鹏的窥探，也感知到了通天教主那毫不掩饰的维护。
而这一切，也都在他的预估之中。
渔夫之间开始相互提防了。
他的“安全区”，正在面临第一次挑战。
但这还不够。
必须再下一剂猛药，把水搅得更浑，让他们无暇顾及自己这个“说书人”的真实身份。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扫过那各式各样的面孔。
李忘忧的语调，忽然一变。
变得无比悠远，无比苍凉，带着一种俯瞰万古岁月，阅尽千帆的寂寥。
“之前，有道友问我，证道混元，为的是什么？”
“今日，我便给你们一个答案，一个那方世界里，至高无上的答案。”
所有人的心神，瞬间被他吸引了过去。
李忘忧缓缓起身，目光望向天外混沌，仿佛穿透了时空。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
“仙路尽头谁为峰，”
刹！
这一句话，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神雷，在所有大能的识海中炸响！
仙路尽头？
那是什么地方？
是天道之上吗？
是圣人境界之后的路吗？
广成子、多宝道人、鲲鹏、冥河……所有准圣级别的大能，
全都呼吸一滞，死死地盯着李忘忧。
李忘忧没有停顿，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平淡到极致的语气，念出了下一句。
“一见无始道成空！”
静。
整个万界楼内外，无人出声。
所有人的大脑，都陷入了一片空白。
一见无始……道成空？
道……成空？
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只要见到那个名为“无始”的存在，连“大道”本身，
都会变得空虚，变得毫无意义吗？
这……这怎么可能！
大道是洪荒的基石，是万物运转的规则，是鸿钧道祖合身的至高存在！
怎么可能因为见到某个人，就“成空”了？
这已经不是狂妄了！
这是对整个洪荒世界观的彻底颠覆！
是一种无法理解的，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终极霸道！
鲲鹏脸上的阴沉和算计，凝固了。
他脑子里那些关于“布局”、“阴谋”的念头，被这句诗给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
无始，是谁？
道，为何会成空？
这世间，难道真的存在着，比“合道”更加终极的境界吗？
不只是他。
阐教、截教、西方教、妖族、巫族……所有在场的听众，
无论修为高低，无论阵营为何，此刻全都陷入了同样的沉思与震撼之中。
他们对“终极”的探讨，对洪荒“大道”尽头的思考，
在这一刻，被李忘忧强行拉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