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龙椅上的李世民,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

他听着这些吹捧,心里堵得慌。

长孙冲?

那个除了斗鸡走狗,一无是处的纨绔子?

他能写出那种文章?

骗鬼呢。

可他又能说什么?

当初是自己默许了长孙无忌的操作,如今这盛世的果实,也确实吃到了嘴里。

总不能现在翻脸,告诉天下人,你们敬佩的麒麟儿是个冒牌货,真正的功臣,是个被我们逼反了的朝廷钦犯吧?

那他李二的脸,还要不要了?

大唐的脸,还要不要了?

“陛下,臣以为,当重赏长孙公子,以彰其功,以励后人!”

一个御史大夫出列,慷慨陈词。

长孙无忌的笑容,更盛了。

“够了。”

大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感觉到,皇帝的心情,不太好。

李世民从龙椅上站起,踱了两步。

“这些虚名,就不要再提了。”

他停下脚步,扫视着殿下众人。

“朕更关心的,是吐蕃。”

“算算日子,房相出使吐蕃,也有数月了。为何至今,音讯全无?”

“还有,那个逆贼孙寒,追捕得如何了?可有下落?”

长孙无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知道,皇帝这是在敲打他。

敲打他不要得意忘形,别忘了,还有一个心腹大患,流落在外。

那个叫孙寒的年轻人,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李世民的心里。

一日不除,一日不安。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小跑着进了大殿,声音尖细。

“启禀陛下!”

“吐蕃使团,已到殿外,请求觐见!”

吐蕃使团?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李世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派房玄龄去,是想联合松赞干布,一起剿灭那个盘踞在高原的神秘势力,也就是孙寒。

按理说,这时候吐蕃应该在打仗,怎么有空派使团来?

难道……

“宣。”

李世民压下心头的疑云,重新坐回龙椅。

片刻后,禄东赞领着几个吐蕃官员,走进了太极殿。

他一进殿,便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大礼,姿态放得极低。

“外臣禄东赞,参见大唐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世民看着他,没有马上让他起身。

“禄东赞,你不在吐蕃辅佐松赞干布,跑到我长安来做什么?”

“还有,我大唐宰相房玄龄何在?”

禄东赞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凉的金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

“启禀陛下,我主松赞干布,已于月前平定高原内乱,统一吐蕃。”

“房相国安然无恙,正在使团驿馆歇息,只是长途跋涉,身体略有不适。”

这话一出,朝堂上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成了?

吐蕃内乱结束了?

长孙无忌向前一步,朗声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吐蕃一统,必将感念陛下天恩,此乃陛下威德远播之功!”

李世民没理他,只是盯着禄东赞。

“平定了?”

“那逆贼呢?”

禄东赞身子一抖,头埋得更低了。

“那伙叛军……已被我主天兵剿灭。”

轰!

李世民只觉得一股气从胸口涌上,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死了?

他甚至没来得及高兴,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笼罩了他。

太顺利了。

顺利得有些诡异。

“为了感谢陛下的支持,也为了表达我吐蕃永为大唐藩属的决心,我主特命外臣,前来献上国书,并向大唐求亲,愿迎娶文成公主,永结秦晋之好!”

禄东赞双手高高举起一份国书。

这一下,整个朝堂都炸了锅。

求亲?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这意味着吐蕃彻底臣服了。

李世民看着那份国书,心里的疑云,却越来越重。

他挥了挥手,让太监将国书呈上来。

看完国书,他的脸色,变得更加复杂。

他暂时放下了怀疑,毕竟,房玄龄安然无恙,就是最好的证明。

“此事,容朕与众卿,商议之后再议。”

“你们,先退下吧。”

……

长安城外,官道上。

一辆外表普通的马车,混在使团队伍中,缓缓驶向那座雄伟的城池。

车厢内,房玄龄看着对面那个穿着胡商衣服,脸上贴着大胡子的年轻人,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你当真要进去?”

他还是忍不住开口劝说。

“孙寒,你回头看看。”

房玄龄掀开车帘一角,指着窗外。

官道两旁的田地里,绿油油的麦苗长势喜人,有老农赶着牛,用着新式的曲辕犁,脸上满是笑意。

“这都是你的功劳。”

“曲辕犁,精盐,马蹄铁……你让大唐只用了不到一年,就有了盛世的模样。”

“百姓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房玄龄的声音里,带着恳求。

“你很有才华,这一点,老夫佩服。”

“可你为何,非要与大唐为敌?与天下百姓为敌?”

“收手吧,只要你肯归顺,老夫拼了这条性命,也会在陛下面前为你求情。以你的功劳,封侯拜相,并非不可能。”

他说的情真意切。

在他看来,这才是对所有人都最好的结局。

孙寒没有看窗外,他只是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房相,你说的这些,我都懂。”

他喝了一口茶,才慢悠悠地开口。

“可你有没想过一个问题。”

“一个贼,闯进你家,把你家的东西都偷走了。”

“他用你家的米,做出了香喷喷的饭,分给街坊四邻吃。所有人都夸他是个大善人。”

“然后,他回过头,对你说,你看,我让你家变得多好,所有人都吃上饭了。你为什么还要抓我这个贼呢?”

孙寒放下茶杯,抬起头。

“房相,你说,这个道理,它对吗?”

房玄龄的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一身的道理,在这个年轻人面前,都成了笑话。

是啊,东西是偷来的。

这份盛世的根基,是建立在对一个年轻人的无情掠夺之上。

房玄龄的脑海里,闪过自己离家时,妻子为他整理衣冠的场景,那句“夫君,早日归来”,言犹在耳。

他本是为国出使,如今,却成了引狼入室的罪人。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将他淹没。

马车,在长安城门前停下。

外面传来鸿胪寺官员迎接的声音。

“房相。”

孙寒的声音,将房玄龄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我们之间的约定,你还记得吧?”

房玄龄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让自己看起来,还像个大唐的宰相。

“一个月。”

“这一个月内,老夫什么都不会说。”

“好。”

孙寒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房玄龄被鸿胪寺的官员,众星捧月般地迎走。

没有人注意到,那个混在队伍里的“胡商”。

孙寒站在原地,抬头看着高大的城墙,和墙上那面迎风招展的“唐”字大旗。

长安城的喧嚣,混杂着食物的香气和人声的嘈杂,涌入他的鼻腔。

熟悉又陌生。

他回来了。

以一个反贼的身份,一个敌国之主的身份,回到了这个曾经将他弃如敝履的地方。

他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

一丝冰冷的笑意,在他嘴角绽开。

我,孙寒,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