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迎着他灼灼的目光,鼻子猛地一酸,眼眶发热,随即眨了眨眼,将那不合时宜的水汽逼了回去并点了点头。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个同样坚定的眼神。
无需再多言。烽火在前,承诺在心。
我猛地一扯缰绳,翻身上马。火红的披风在秋风中“哗啦”一声展开,烈烈如火。我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将那张温润清雅、此刻却写满坚定与眷恋的脸庞,刻进心底。然后,调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
“驾!”
战马长嘶一声,撒开四蹄,汇入滚滚的铁甲洪流。背后,是他伫立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化作一个模糊的青色小点。而前方,是苍茫的北境,是弥漫的烽烟,是未知的生死。
但那句“迎娶我的将军”,却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战鼓,随着马蹄每一次踏落大地,都在血脉中轰鸣,给予我无穷的勇气与力量。
三年,足以让边关的风雪磨平少年的棱角,也足以让深闺的思念酿成醇厚的酒。
北境的寒霜染白了将军鬓角,也在我火红的软甲上刻下道道斑驳的痕迹。我跟随谢伯伯在刀光剑影中冲杀,枪尖染血,眉宇间褪去了少女的稚嫩,沉淀下属于将士的冷硬与坚毅。谢云昭的名字,随着他一篇篇切中时弊、文采斐然的奏疏在朝堂上愈发响亮,从翰林编修一路擢升,清贵无双。
凯旋的号角终于吹响,大军班师回朝。京城万人空巷,迎接浴血的将士。我骑着战马,走在队列前方,接受着百姓山呼海啸般的欢呼。目光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寻,最终定格在大街尽头,那座熟悉的府邸门前。
他果然在那里。
谢云昭没有挤在喧闹的人群中,而是独自一人,静静地立在谢府门前那对威严的石狮子旁。他依旧是一身清雅的月白长衫,身姿如竹,在周围鼎沸的人声和飞扬的尘土中,显得遗世独立,却又无比清晰地落入我的视线。
隔着汹涌的人潮和喧嚣的声浪,我们的目光遥遥相遇。他脸上没有什么激动的表情,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深邃如古井,却又仿佛蕴含着千山万水,最终都化为唇边那一抹清浅至极、却足以融化北境风霜的笑意。
我也笑了。一路征尘,一路疲惫,仿佛都在他这一眼中被涤荡干净。
数月后,谢府张灯结彩,红绸铺地。
洞房之内,龙凤红烛高烧,将满室映得一片暖融。大红的喜服层层叠叠,繁复而庄重。我端坐在铺着百子千孙被的喜床上,头上沉重的凤冠压得脖颈有些酸,听着外面隐隐传来的喧闹声渐渐散去,心口却像揣了只小兔子,扑通扑通跳得飞快。房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身清淡酒气的谢云昭走了进来。他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间最后一丝喧闹。脚步有些虚浮,显然是被人灌了不少酒,白皙的脸颊上染着薄红,更添了几分平日少见的昳丽。
他一步步走近,烛光在他如玉的面容上跳跃。他走到我面前,并未急着掀开盖头,只是静静地站着。我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带着淡淡的酒香,拂过我的脸颊。时间仿佛凝滞了。只有烛火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忽然,他俯下身,温热的气息带着微醺的酒意,拂过我的耳廓,像一片羽毛轻轻搔过,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