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工匠都围在一旁,紧张又怀疑地看着。没人相信这个差点被打死的小学徒能创造出什么奇迹。
陈星被人搀扶着,站在灼热的炉窑前。高温炙烤着他的脸,后背的疼痛一阵阵袭来,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握紧了吹管,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里满是烟火和绝望的味道,却也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他回想现代玻璃工艺的要点,回想老师傅的手法。将吹管一端伸入炉中,蘸取那熔融的、粘稠的、闪烁着橙红色光芒的玻璃料,迅速取出,一边转动,一边用嘴通过吹管向那团红热软料吹气。
这是一个极其考验技巧、力量和经验的活计。气息要匀,手腕要稳,心要静。
此刻的陈星,什么都没有。他只有拼死一搏的意志。
微薄的气流注入,那团红热的软料中央,艰难地、缓慢地鼓起了一个小泡。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抽气声。王总管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一点变化,指甲掐进了掌心。
陈星全神贯注,手臂颤抖却坚持转动着吹管,利用离心力让那玻璃泡渐渐变大、变薄。他不断地加热、吹气、塑造……动作生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精准的节奏感。那不像是一个小学徒在操作,倒像是一位大师的手笔,透过这残破的身躯,展现着跨越千年的技艺。
时间一点点过去,窑火映照着他汗如雨下、苍白如纸的脸。
终于,一件器物的雏形在他手中渐渐呈现。那是一个盏。形状并非多么奇特,但在那双稳定转动的手下,壁身竟被吹得异常匀薄,隐约透出对面火光跳动的影子。
最后一下整形完成,陈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吹管连同其上已然冷却定型、呈现出微妙浅碧色的琉璃盏,猛地敲击在旁边的铁砧上。
“叮——”一声清脆悠扬的轻响,回荡在寂静的工棚里。那盏脱离了吹管,完好无损地落在准备好的石板上。通体浅碧,色泽纯净,器壁薄如蛋壳,光线穿过,流转着朦胧而诱人的光晕。与此地之前烧制的所有浑浊、厚重、色彩呆板的琉璃器截然不同!它甚至带着一种天然的、润泽的宝光。美得不像人间物。
所有人都看呆了,包括闻讯刚踏进工棚、面色不豫的刘公公。他的目光瞬间被那盏吸了过去,再也挪不开。
王总管第一个反应过来,脸上瞬间堆满了狂喜和谄媚,一个箭步冲上去,几乎是抢一般从石板上捧起那盏,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快步呈到刘公公面前,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公公您看!您看!奴才日夜督促这群贱役,不敢有片刻松懈,总算……总算不负公公所望,烧出了这……这旷世奇珍!还请公公过目!”
他完全抹杀了陈星的存在,将功劳瞬间攫取为己有。
陈星脱力地瘫软下去,被旁边的老工匠下意识扶住。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喉咙里嗬嗬的喘气声,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看到王总管那谄媚的嘴脸,看到刘公公审视着那琉璃盏、眼中闪过的惊艳和贪婪,看到周围工匠们敬畏又复杂地看向王总管的眼神。
没有人看他一眼。仿佛那奇迹般的琉璃盏,天生就该从王总管那肥硕的手中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