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从那碎片记忆里扒拉出这个人——王总管，将作监里派来负责琉璃作的管事太监，刻薄寡恩，心狠手辣，原主就是被他下令杖责的。
王总管踱步到陈星铺位前，用脚尖踢了踢他裸露在外、沾着血污和草屑的小腿，力道不轻。“既然没死透，就别在这儿挺尸！宫里贵人等着用东西，都手脚麻利点！烧不出内侍省要的那批透光琉璃瓦，咱家不好过，你们……”他阴恻恻地一笑，“谁都别想痛快！”
透光琉璃瓦？陈星心里猛地一咯噔。以这个时代的技术条件和这“琉璃作”的水平，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阉人是在变着法地逼这些人去死！
王总管甩下一句“晦气”，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小黄门连滚带爬地冲进工棚，声音都变了调：“总管！总管！不好了！刘公公……刘公公亲自来催了！车驾就在外面！”
王总管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刚才那点嚣张气焰瞬间蒸发，额头肉眼可见地渗出了冷汗，拿着手绢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这位刘公公是他的顶头上司，在内侍省权势不小，性情酷烈，若是交不出东西，他今日怕是难以善了。
“快！快！把你们那点看家本事都拿出来！快想办法！”王总管猛地扭头，对着棚内的工匠们低吼，声音里充满了惊惶和色厉内荏，“要是谁能让刘公公满意，咱家……咱家重重有赏！否则，全都等死吧！”
重赏？工匠们脸上只有更深的绝望和恐惧。有什么本事？他们若有那本事，何至于在此地如同猪狗一般！
陈星的心脏却在这一片绝望中狂跳起来。
机会！也许是唯一活下去的机会！
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触碰到身下草垫里几块棱角分明的东西——那是原主私下里偷偷搜集、试图琢磨改进釉料的一些矿物碎块，其中似乎有石英，还有些含铅、钡的矿石……现代玻璃工艺的知识瞬间在他脑中飞速闪过。
拼了！
就在王总管急得快要晕过去，刘公公的脚步声已然逼近工棚口的刹那。
一个极其虚弱，却又异常清晰的声音，微弱却固执地响了起来：
“总……管……小人……或可……一试……”
王总管猛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瞪着声音来源——那个刚才还只剩一口气的小学徒。
陈星用尽全身力气，支撑起半个身子，后背的伤口因这个动作再度崩裂，温热的血浸透了粗糙的囚衣。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强烈的求生欲和一种王总管无法理解的镇定。
“你？”王总管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又疑心是幻觉，“你能有什么办法？！”
“需要……极细的石英砂……碱粉……长石……铅丹……要快……”陈星每说一个词，都喘得厉害，但吐字却异常清晰，“专用的……吹管……坩埚……火力要足……”他报出的几样原料，这琉璃作里似乎勉强能凑齐。
王总管死马当活马医，立刻尖声催促手下和小太监：“快！按他说的准备！快啊！”
一阵鸡飞狗跳。工匠们为了活命，动作倒是飞快。简陋的炉窑被重新燃起，火焰吞吐。原料被粗略研磨拌匀，投入耐火的陶坩埚中。一根长长的铁吹管被递到陈星手中，沉得他几乎握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