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时间,在凝固的空气中,缓慢流淌。

咖啡厅里悠扬的钢琴声,不知在午夜的哪个时刻,悄然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酒店大堂的中央空调,不知疲倦地吹送着冷气,让这片金碧辉煌的空间,像是一座华丽的冰窖。

原本还算热闹的大堂,随着夜色渐深,人影也渐渐稀疏。

最后,只剩下角落沙发上的两道身影,如同被世界遗忘的雕塑。

叶凡和苏晚晴。

他们就像是两个溺水者,在名为“等待”的深海中,无声地,煎熬地,下沉。

每一秒,都是酷刑。

时钟的指针,每一次微不可察的跳动,都像是一把小锤,不轻不重地,敲在他们紧绷的神经上。

一小时。

两小时。

五个小时。

窗外的天色,由浓得化不开的墨黑,渐渐泛起一丝鱼肚白。

晨曦,如同一柄锋利无比的金色利刃,撕裂了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静谧。

第一缕阳光,穿透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懒洋洋地洒落进来。

灰尘在光柱中,无声地舞蹈。

整个大堂,被染上了一层温暖而灿烂的金色。

然而,这本该充满希望的晨光,照在叶凡和苏晚晴的脸上,却只映照出两张灰败、憔悴到极点的面容。

等待区,只有他们两个人。

与这空旷而奢华的环境,格格不入。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野兽般的低吼,打破了这片诡异的宁静。

叶凡的双手,像两只铁爪,狠狠地插进了自己那早已凌乱不堪的头发里。

他的眼眶,布满了蛛网般狰狞的血丝。

眼球,因为整夜未眠和极致的焦虑,已经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昨晚那个驾驶着法拉利,意气风发,帅气逼人的天之骄子,此刻早已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双眼赤红,形容枯槁,浑身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疯子。

他的牙关,死死地咬在一起,腮边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疯狂地抽搐着。

发出“咯咯”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杀意!

狂暴的,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杀意,从他体内疯狂地倾泻而出!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楼上8888总统套房里的秦枫,早已被他凌迟了千遍万遍!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

用最野蛮,最原始的方式,踹开那扇门!

然后,把那个名叫秦枫的杂碎,一寸一寸地,撕成碎片!

“小凡。”

身旁,传来苏晚晴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

她伸出手,想要像昨晚那样,按住自己这个即将失控的外甥。

可是,当她的手,触碰到叶凡那因为气血翻涌而滚烫的胳膊时,连她自己的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一夜过去,她也到了极限。

那个精明干练,永远保持着优雅与镇定的商界女强人苏晚晴,也消失了。

她的脸上,同样带着浓重的黑眼圈,精致的妆容早已被疲惫和焦虑冲刷得一干二净,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相较于昨晚刚刚下楼时的强作镇定,此刻的她,连“强装”,都显得那么力不从心。

是啊。

道理,她都懂。

逻辑,她都明白。

她可以对叶凡说出一套又一套的分析,来证明姐姐是在“将计就计”,是在“下一盘大棋”。

可那些话,骗得了心神大乱的叶凡,又如何能骗得过她自己?

那毕竟是她相依为命三十多年的亲姐姐啊!

从午夜,等到黎明。

整整一夜!

什么样的“计划”,需要耗费这么长的时间?

什么样的“棋局”,需要自己的亲姐姐,和一个对她图谋不轨的男人,在酒店房间里,共处一夜?!

她不敢想。

每当脑海中浮现出某些不堪的画面,她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心中的担忧,早已汇成了一片波涛汹涌的黑色海洋,快要将她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彻底冲垮。

时间,依旧在残忍地前行。

上午九点。

酒店大堂开始恢复了生机,穿着考究的商务人士,拖着行李箱的游客,开始穿梭往来。

上午十点。

咖啡厅里坐满了人,谈笑风生,杯盘碰撞的声音,与角落里这两人的死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上午十一点。

阳光变得炽烈,透过玻璃,将大理石地面照得一片通明。

中午十二点。

“我受不了了!”

叶凡猛地站起身!

这一次,他的动作是如此的决绝,如此的突然!

苏晚晴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

“小姨!”

他转过头,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苏晚晴。

“我等不了了!”

“我他妈再也等不了一秒钟了!”

他的声音,像是两块粗糙的砂纸在互相摩擦,充满了绝望的嘶吼!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逻辑,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被长达十几个小时的煎熬,彻底碾成了齑粉!

他心中那座名为愤怒的火山,已经积蓄到了顶点!

下一秒,就要彻底喷发!

将所有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计划?狗屁的计划!”

“将计就计?我去年买了个表!”

“她是我妈!!”

“她现在就在楼上!就在那个畜生的房间里!”

“我不管了!我什么都不管了!”

“今天,要么他死!”

“要么,我死!”

说完,他再也不看苏晚晴一眼,身体猛地一转,体内二品武者那高达四百卡的气血,轰然爆发!

整个人,化作一道离弦之箭,朝着电梯口的方向,狂冲而去!

“小凡!!”

苏晚晴发出一声惊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知道,这一次,她再也拉不住他了。

完了!

一切都完了!

然而!

就在叶凡即将冲到电梯前的那一刹那!

“叮——”

一声清脆的,仿佛来自天国的声响,突兀地,在大堂中响起。

正对着他的那部电梯,数字,正好从“2F”跳到了“1F”。

电梯,到了。

叶凡那前冲的身形,骤然停滞!

他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了原地。

整个世界,所有的声音,所有的人影,在这一刻,仿佛都瞬间消失了。

他的眼中,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扇正在缓缓向两侧打开的,锃亮的,金属电梯门。

门缝,一点一点地,拉开。

就像是地狱之门的开启。

又像是,最终审判的降临。

苏晚晴也屏住了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死死地,望向那个方向。

终于。

电梯门,完全打开。

两道身影,沐浴在电梯内柔和的灯光下,清晰地,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那一瞬间。

叶凡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人用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成了碎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他看清了。

看得清清楚楚。

走在前面的那个男人。

身材挺拔,面容俊朗,嘴角,甚至还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带着一丝慵懒与满足的笑意。

他身上穿着的,是一套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虽然有些褶皱,却丝毫没有影响他那卓尔不群的气质。

他就那么随意地,从容地,走了出来。

仿佛他不是一个刚刚囚禁了别人一夜的罪犯。

而是这座顶级酒店的,主人。

秦枫!

而跟在他身旁的……

那个挽着他的手臂,姿态亲昵地,将半个身子都依偎在他身上的女人……

叶凡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是妈妈!

是苏晚秋!

可是……

那真的是自己的妈妈吗?

她没有被捆绑,没有受伤,没有丝毫被胁迫的痕迹。

她身上那套价值数十万的香奈儿职业套裙,虽然也有些凌乱,领口的一颗纽扣甚至不知所踪,露出了胸前一抹惊心动魄的雪白。

但她的脸上……

没有丝毫的恐惧与愤怒。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叶凡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神情。

她的脸颊,泛着一抹雨后桃花般的,动人的潮红。

那双平日里锐利如刀,充满了女王般威严的凤眸,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眼波流转,媚意天成。

原本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也有些散乱,几缕调皮的青丝垂落在她光洁的额前与饱满的耳垂边,非但没有显得狼狈,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说不出的,慵懒而娇媚的风情。

她的皮肤,在酒店大堂璀璨的灯光下,仿佛在发光。

细腻,红润,充满了惊人的生命力。

她整个人,就像是一朵被雨露彻底浇灌,尽情绽放之后,依旧带着无尽水汽的,绝美牡丹。

浑身上下,从内到外,都散发着一股……

一股让叶凡感到灵魂战栗,几欲作呕的……

餍足感!

她就那样,自然而然地,甚至带着一丝小鸟依人般的依赖,挽着秦枫的胳膊。

两个人,并肩而行。

男的俊朗,女的绝美。

看上去,竟是那么的……

和谐。

宛如一对刚刚度过了一个完美假期的,神仙眷侣。

轰!!!!

叶凡的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所有的侥幸,所有的希望,所有的自我安慰……

在这一刻,被眼前这幅堪称荒诞、恐怖、却又无比真实的画面,冲击得,支离破碎!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愤怒。

而是因为……

一种足以将人彻底吞噬的,无边的……恐惧与崩塌。

他看着那个依旧笑意吟吟的秦枫。

又看了看那个容光焕发,美得不像话的,自己的母亲。

一个让他无法相信,让他宁愿立刻死掉,也不愿去面对的念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狠狠劈进了他的天灵盖!

昨晚……

他们……

在房间里……

到底……“忙”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