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呼吸骤然一窒。仿佛所有的伪装都在这一声询问里被轻易戳穿。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所有准备好的谎言都卡在那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沉重的、无法控制的喘息声，透过话筒传了过去。
“唉……”母亲重重地、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声音像一把钝刀子，缓慢地割在心口，“邻居李婶……她闺女也在你们那栋写字楼上班……她说……她说下午看见你抱着个纸箱子，淋着大雨……被保安请出来了……是真的吗？”
真相被赤裸裸地揭开。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溃。冰冷的雨水似乎又从头顶浇了下来，冻得人浑身打颤。我背靠着冰凉粗糙的门板，身体一点点滑下去，最终跌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纸箱歪倒在脚边，绿萝的叶子蔫蔫地耷拉着。手机贴在耳边，传来母亲压抑的啜泣声，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扎进耳朵里。
“妈……对不起……”干涩的喉咙勉强挤出几个字，带着破碎的哽咽，“我……我被开除了……他们……他们偷了我的东西……还倒打一耙……”
电话那头母亲的哭声猛地一滞，紧接着是更深的恐惧和担忧：“偷东西？微微！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你爸留下的那笔赔偿金……妈……妈给你汇过去！你千万别做傻事！听见没有？实在不行就回来……”
“妈！”我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狠戾和决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亮出獠牙的孤狼，“那笔钱是爸拿命换来的！你一分都不许动！给我留着！我沈微还没死！我能站起来！我能让他们所有人……后悔今天对我做的一切！”
吼完这句，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我大口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电话那端是死一般的寂静，良久，才传来母亲带着深深疲惫和无限忧虑的声音：“……好，妈不动钱……但你答应妈，好好的，别干犯法的事……妈……妈就剩你了……”
“我知道。”我闭上眼，冰冷的泪水终于混着雨水滑落，“妈，等我回来。” 轻轻挂断电话，狭小昏暗的出租屋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和窗外永不停歇的雨声。我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像一头受伤的兽，舔舐着伤口，积蓄着力量。目光落在旁边桌子上，屏幕已经熄灭的手机安静地躺在那里，屏幕碎裂的纹路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
过了许久，久到四肢都开始麻木。我撑着冰冷的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那张积了薄灰的旧书桌前，拉开抽屉。指尖划过里面杂乱的物品，最终停留在几张冰冷的卡片上——是几张已经被我刷到几乎透支额度的信用卡。
网贷平台刺眼的APP图标在昏暗的屏幕上闪着幽光。指尖悬停在那个刺目的“申请”按钮上，冰冷，微微发抖。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像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冰冷的字体标注着高昂到令人窒息的日息和周息，每一个百分号都像一张贪婪的嘴。
这不是选择，是饮鸩止渴。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渗进逼仄的出租屋，在斑驳脱落的墙皮和水渍晕开的霉点上，投下扭曲变幻的色彩。那光芒遥远、冰冷，映不进眼底丝毫温度，反而衬得这方寸之地更像一个绝望的囚笼。指尖的那点颤抖奇迹般地停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