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叫林宇,十七岁,住在旧京最南边的废铁市场。别被「市场」俩字骗了,这儿其实就是一座用锈铁和垃圾堆出来的迷宫。每天早上,酸雨像没关紧的水龙头滴答滴答砸在铁皮屋顶,吵得我脑仁疼,可我还是得爬起来——我得活下去,更得攒够报名费,去考那个传说中的「织梦师」。

先说说啥叫织梦师吧。简单讲,就是把人的记忆抽出来,像织毛衣一样编成实物。有人想再闻一次过世老婆身上的茉莉味?织梦师能从他脑子里抽出那段记忆,织成一小瓶香水,拿回家喷个够。听起来玄乎,可干这行的人,在旧京就是人上人:吃得饱、穿得暖,还能进「织梦司」的溯源库——据说那里面存着全城每个人出生时的第一口呼吸、第一声啼哭。我妈失踪那年,我就打定主意:等我成了织梦师,第一件事就是把她的记忆从库房里「拎」出来,问清楚她为啥不要我了。

我妈留给我的东西不多,一本破笔记本算一个。封面被火烧得卷边,翻开第一页,就俩字:归途。字被雨水泡得发糊,像哭花的妆。我不知道「归途」是人名、地名,还是啥暗号,总之这俩字像钉子一样钉在我脑子里,一疼就是四年。

为了凑报名费,我干的活分两种:白天在「钢铁坟场」刨神经元导线,晚上溜去黑市给人拼梦片。

先说白天。钢铁坟场其实就是旧京的垃圾山,堆的全是被淘汰的义体、报废的无人机、烂掉的神经线。酸雨一下,金属表面滋啦啦冒泡,像煮烂的骨头。我套两层破雨衣,脚踩一双开了口的胶鞋,蹲在地上一点点翻。手指早没知觉了,被割出口子也不觉得疼,直到血水顺着神经线滴下来,才发现「哦,又割了」。有时候运气好,能刨到一整根没断的导线,卖给回收站能换三十个信用点;运气差的时候,一整天只能捡到几根碎线,还不够买一碗热汤。

再说晚上。黑市藏在废地铁隧道里,灯是红的,空气里混着机油和廉价烟草味。我挤进人群,找到「老猫」的摊位——他专门收二手梦片。梦片就是别人用剩下的记忆碎片,上头还粘着原主的情感:有人梦见初恋,醒来哭得稀里哗啦;有人梦见自己杀人,吓得尿裤子。这些情感像碎玻璃,锋利得要命。我得戴着手套,用镊子把梦片按大小、颜色分类,再拼成能用的「二手梦」。拼错一点点,梦就会「炸」——上次一个哥们不小心把「失恋」和「中彩票」拼一起,结果梦片当场裂开,碎片溅得他满脸血痕。

可我还是得干。织梦司的报名费要五万信用点,我攒了四年,还差两万七。有时候我躺在铁皮屋里,闻着霉味,数天花板上的锈斑,也会想:要不放弃吧,找个工厂拧螺丝,起码饿不死。可一闭上眼,就瞧见我妈站在鲸背上冲我伸手,嘴里念着「归途」。我咬咬牙,告诉自己再忍忍,就快够了。

说起来,我为啥这么肯定我妈在溯源库?因为我偷偷查过织梦司的公示栏:凡是在旧京出生的人,记忆都会备份入库,除非被官方「蒸发」。我妈失踪那年,没留下尸体,也没注销身份,就像被橡皮擦从纸上抹掉一样干净。我寻思,只要我能进溯源库,就能把她的记忆「捞」出来,哪怕只是一段影像、一句话,我也能知道她到底去了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