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将自己深深埋入水中,直至窒息感迫来,才猛地抬头,水花哗啦四溅,如一场彻底的洗礼。

更漏声声中,她躺在坚硬的板床上,望着承尘模糊的暗影,眼底一片清寂的黑。没有练习,没有辗转反侧,甚至没有再多想一刻那即将决定无数人命运的皇城。

她只是闭上了眼。

……

3

翌日,宫门次第洞开,秀女们踩着忐忑的步子,一步步走入那金碧辉煌、却又森严冰冷的巨兽口中。环佩轻响,衣香鬓影,低垂的眉眼掩不住青春的渴慕与野望。

安陵容走在其中,素衣淡容,沉默得格格不入。

高台之上,天威凛冽。太后目光沉静,皇后温和含笑,华妃眼尾扫过,带着漫不经心的挑剔。

而那抹明黄……她前世甚至没有勇气抬头看清的容颜,此刻就在那里,无须直视,已感重压如山。

一个个名字被尖利的嗓音唱出,一个个少女上前,或娇羞或端庄,或紧张或大方地行礼回话。

“松阳县丞安比槐之女,安陵容,年十六——”

来了。

所有的声音潮水般退去。殿宇高阔,阳光透过窗棂,照见浮尘飞舞,如同命运不可见的轨迹。

她闭上眼,胸腔里那颗心鼓噪得几乎要撞出来,却又在下一刻被一种冰冷的铁石死死压住。

再睁眼时,里面已是一片孤注一掷的平静。

她上前,脚步稳得没有一丝摇晃。却在所有视线汇聚而来,在那御座上的帝王薄唇将启未启的刹那——

“噗通”一声闷响!

她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双膝触地,声音清晰得骇住了周遭所有侍立的太监宫女。

不等任何人反应,一道清晰却微颤的嗓音已划破死寂,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她重复说出了无数遍的语句掷出:

“臣女安陵容,恳请陛下——”

话语在此刻意顿住,她伏下身,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金砖上。

“赐婚——!”

……

万籁俱寂。

风停了,浮尘定了,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殿内静得能听见烛火轻微毕剥的声响。

4

高座上,皇后嘴角那抹永远得体的微笑瞬间僵住。

华妃捻着护甲的手顿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诧,随即化为浓烈的、几乎要溢出来的讥诮。太后微微蹙起了眉头。

御案之后,那一身明黄的男人,原本闲适搭在扶手上的指节几不可察地一顿。

他缓缓地、缓缓地向前倾了倾身子,无形的威压水银般倾泻而下,笼罩住那抹跪伏在地、渺小得不值一提的身影。

殿内空气凝滞如铁。

良久,一道听不出丝毫情绪的声音,慢而沉,从高处砸下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

“你再说一次?”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在金砖上,碎开森然的寒意,瞬间冻透了整座大殿。

每一个字都慢,都沉,清晰地敲进每个人的耳膜里。

安陵容的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面,那凉意刺骨,反而让她混乱灼热的思绪有了一瞬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