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云端日月,我是泥泞微尘。
他教我仁爱礼义。
我却为他焚城叛乱、惑乱宫闱。
如今他周游列国理想破灭。
我成了卫国最声名狼藉的夫人。
那日,我亲手在我们的青史上,添了最香艳的一笔。
你的道该皎如明月。
而我的名,合该烂作春泥。
天厌之?
不,
是天知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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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卫宫的椒壁在烛火下泛着暖光,可我总觉得冷。
"夫人,"侍女的声音在帷幔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探子回报,东门子的车驾,已入境了。"
镜中浓丽的脸庞,唇角勾了起来。
东门子丘昭。
世人皆这般尊称他。
因他昔年在鲁为官时,车驾每日出入曲阜东门,议政辅国,风头无两。
那高耸的东门,是他政治生涯辉煌的开端,亦是终结。
故人以此相称,是尊崇,亦是叹惋。
可于我而言,这三个字,是凿入心骨的刻痕,是无数个午夜梦回时,窗外淅淅沥沥、下不完的雨。
我挥退侍女,殿内重归死寂。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镜面,仿佛能触碰到那段被雨雾氤氲的、遥远的时光。
他终于来了。
2.
那年的雨,冷得能刺透骨头。
我蜷缩在断垣残壁下,污泥浸透了单薄的衣衫,饥饿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着我的五脏六腑,将它们拧成一团模糊的痛楚。
意识浮浮沉沉,世界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还有身上一阵冷过一阵的颤抖。
一阵辚辚的车轮声压过雨幕,由远及近。
慢了,停了。
一双沾了泥水的履,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向上攀爬。
深色的衣袂,束着博带的腰身,最后,对上了一双眼睛。
雨丝如帘,隔在我们之间。
那双眼,沉静、温和,带着一种穿透风雨的悲悯,正低头凝视着我。
他撑着一把旧伞,大半都倾到了我这不堪一击的避难所上方,雨水顺伞骨滑落,打湿了他宽大的袖口。
他看了我许久,久到我几乎又要睡去。
然而,他朝我伸出了手。
那只手,指节分明,干净修长,与这污浊的雨夜格格不入。
"孩子,"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我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雨大了,随我来吧。"
我没有动。
不是不愿,是早已冻僵,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微微倾身,并未在意我满身的污泥,将伞完全罩在我头顶,然后用那双温暖而干燥的手,小心翼翼地将我从冰冷的瓦砾中抱了起来。
他的怀抱很稳,带着淡淡的、清冷的书墨香气。
那香气驱散了死亡的气息,让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用尽最后力气抓住了他的衣襟。
他抱着我,走向那辆停下的马车。
车帘掀起,里面似乎有另外几张年轻的脸孔好奇地张望,被他温言屏退。
我被安置在温暖的车厢里,一件还带着他体温的外袍裹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