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诞生伊始那冰封的婚约
雪粒子砸在知青点糊着报纸的窗户上,噼啪作响,像是无数细小的石子被抛向这间简陋的木屋。灶坑里烧着半湿的柈子,青黑的烟不时从缝隙中钻出,不肯乖乖顺着烟囱走,呛得人直流泪。林雪晴放下手中缝补的棉裤,用袖口擦了擦被烟熏出的眼泪。她望着窗外,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兴安岭的冬天总是来得早而猛烈,才十一月初,大雪就已经封了山。她攥着手中那块褪色的红绒布,里头静静躺着张利民三年前送她的钢笔。那是他用第一笔伐木津贴买的,英雄牌钢笔,笔杆上还刻着“扎根边疆,百年同心”八个字,字迹虽已有些模糊,却依然能辨认出来。“雪晴,等开春伐木队评上先进,咱就打结婚报告。”张利民呵着白气搓她冻红的手,他身上的黑棉袄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可眼睛却亮得很,“场长说了,双职工能分一间土坯房。”那是三天前的情景了。他刚从伐木点回来,带着一身松油和冰雪的气息。他们站在知青点后面的白桦林里说话,脚下的雪咯吱作响。她低头为他缝补刮破的棉裤,火塘的光映着她的侧脸,睫毛在颧骨投下蝶翅般的影。那时窗外传来运材车的轰鸣,油锯声刺破林海寂静,像某种不安的预兆。“林姐,又想陈哥呢?”同屋的李晓芸推门进来,带进一股寒气。她跺跺脚上的雪,把棉帽子摘下来,露出两条黑亮的长辫子。林雪晴慌忙把钢笔收进怀里,脸上微微一热:“瞎说什么呢。快来帮忙看看这灶坑,烟老是倒灌。”晓芸凑过来,拿铁钩子拨了拨灶里的柈子:“湿柴太多了,王老五又偷懒,没劈够干柴。”她说着,从自己床底下掏出几块干松木,“用这个吧,我偷偷留的。”两个姑娘蹲在灶坑前,看着新添的干柴渐渐燃起明亮的火焰,烟终于顺从地向上走了。“陈哥他们这次去的红旗坎,听说都是过百年的红松,不好伐呢。”晓芸小声说,“我昨天去场部帮忙,听电报员说那边雪特别大,比咱们这儿还大。”林雪晴没接话,只是把缝好的棉裤仔细叠起来。张利民的棉裤膝盖处总是先破,他伐木时经常要跪在雪地里操作油锯。她在那处补上了厚厚的两层布,针脚密实。“他们会按时回来吧?眼看就要大雪封山了。”林雪晴终于忍不住问。晓芸拍拍她的肩:“放心,陈哥是老伐木工了,有经验。再说,张队长带着他们呢,不会有事的。”话虽如此,但林雪晴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她想起三天前和张利民分别时,他回头望她的那一眼,似乎比平时多了些什么。是担忧?是不舍?她说不清。那天晚上,知青点的姑娘们挤在一张大通铺上,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谁也睡不着。“咱们来林区几年了?”黑暗里,有人突然问。“我四年了。”另一个声音回答。“林姐最长,快五年了吧?”林雪晴望着糊着报纸的顶棚,轻轻“嗯”了一声。五年了,从十七岁到二十二岁,最好的年华都留在了这片林海雪原。她想起来时的火车上,一群年轻人唱着歌,看着窗外越来越辽阔的土地,心中满是豪情壮志。她记得第一次见到张利民,是在伐木现场。她所在的女子突击队被临时调去帮忙清理枝杈,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正在熟练地操作油锯,一棵巨大的红松在他面前缓缓倒下,扬起漫天雪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