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半个时辰后,被迷香放倒的丫头婆子们接连醒转过来,踏入里屋,纷纷嚷道:“小姐!”、“表小姐!”
08
醒来时,王嬷嬷停在我跟前。
我心中咯噔一声。
却听王嬷嬷唤我道:“表小姐。”
我长舒一口气,被王嬷嬷扶起来。
她替我掸去裙摆上的灰尘,皮笑肉不笑道:“表小姐半夜来小姐房中,是有什么要紧事?”
用着我身体的周婉,此时攀住了王嬷嬷衣角,诉苦道:“表姐是过来找我麻烦的……嬷嬷可得告诉母亲,让她替我做主啊。”
“那是自然。”王嬷嬷不着痕迹地拂开周婉的手,转而轻拍她的后背,睨我一眼:“表小姐不日便要启程,怎么临了还要在我们魏国公府闹上一通,表小姐须知,这是魏国公府,不是青州的地界,您可莫要让老奴和夫人难做。”
我悄悄活动脚踝,惊喜地感受着小腿处传来的知觉,王嬷嬷的话如耳旁风般刮过。
“奴才就仗着资历,斗胆说点儿僭越的话,夫人怜你一介孤女,对你一直多有照拂。”王嬷嬷步步逼近:“可你呢?你来国公府上都做了些什么,当真对得起她吗?”
差点忘了,青州周氏人丁凋零,表姐的身份是孤女,待回到青州,我被认出来的几率也大大减少。
见我一直垂头看着脚尖,王嬷嬷长叹一口气。
“害小姐担惊受伤,照例是要罚板子的。”王嬷嬷补道:“但表小姐金尊玉贵,又是客人,眼见着要走,便手抄一份佛经,权当是为夫人和小姐祈福如何?”
我点点头,没什么异议。
周婉没想到我会被这么重重拿起、轻轻放下,抗议道:“嬷嬷!”
“小姐今日这是怎么了。”王嬷嬷拍着她的后背,力道不轻不重,如同某种潜移默化的规训。
09
我提着裙摆,一路跑回表姐住的偏院。
起初我不敢迈开步子。
腿坏得太久,我早已忘了该怎么走路。
该脚尖着地、还是脚跟着地。
该怎么找准重心,该怎么小幅度摆臂。
好在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还在。
我佯称自己腿麻,让丫鬟扶着我走了一截路,走着走着,渐渐找到了平衡,然后越走越利落,越走越快。
走到最后,我甚至一路小跑起来。
若非顾忌贵女的体面,我真想挽起裙摆疾奔。
沐浴着晚风,我激动得近乎热泪盈眶。
等迈进院中,我寻了处空地,循着儿时记忆里看过的胡旋舞的模样,踮起脚尖狠狠旋了几个圈。
裙摆飞扬间,我仰头望向深蓝色苍穹,心情舒朗。
“小姐?”丫鬟不解,仍笑着应和:“小姐今日怎么心情这么好?”
“没什么。”我摇摇头,声音微带哽咽。
活着,这才是活着。
我沐浴完,又过两个时辰,周婉院子里喧嚷起来。
我知道,这是发病了。
我从前那具身体不仅有腿疾,还有先天不足之症。
小时候,外头有人传我是童子命,过了十二岁就要被观音娘娘收回去。
为了治这不足之症,府中医官铤而走险,用两副以毒攻毒的方子,生生将我从濒死处拉回来。
我迈过十二岁的坎,却还不算完。
那方子起初的确见效,后来我年岁渐长,药性再烈的方子也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