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三年级开学第二天，班主任领进来一个新同学。
“这是林晚同学，以后就是我们班集体的一员了。”老师的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
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个拄着金属腋拐的女孩身上。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连衣裙，右腿无力地垂着，像一只折断翅膀的鸟。她低着头，但我还是看见了她紧咬的下唇。
“你就坐第三排靠过道的位置吧，方便些。”老师指了指我旁边的空位。
林晚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挪向座位。教室里响起窃窃私语，我清楚地听到后排男生低声说的“瘸子”两个字。她仿佛没听见，但抓着拐杖的手明显收紧了。
那天放学，我看见她艰难地试图下教学楼前的三级台阶。腋拐卡在石缝中，她整个人踉跄欲倒。我下意识冲过去扶住她。
“走开。”她声音很小，却像刀子一样锋利。
“顺路而已。”我固执地站在原地。
从那天起，我成了林晚的影子，或者说她成了我的。
我们住在同一条街上，每天一起上下学。起初她对我充满戒备，但孩子的心防终究脆弱。不到一个月，她已经开始对我笑，那笑容像阴天里突然漏出的一缕阳光。
班上的同学却并不友善。“瘸子林”、“拐杖妹”、“铁腿公主”——难听的外号像苍蝇一样围着她打转。有一次，班长李强故意伸脚绊她，我冲上去和他扭打在一起。结果是我们俩都被罚站走廊一节课。
“你不必这样的。”下课后，林晚递给我一张湿纸巾擦脸上的伤。
“他欺负你就不行。”我嘟囔着，鼻子还在流血。
她轻轻笑了：“你好像骑士。”
那时我不懂什么是骑士，只觉得脸上发烫，幸好有血迹遮掩。
转折发生在一个周末。我在街角小卖部门口买冰棍，听见几个邻居的哄笑。
“小航可以啊，这么小就晓得找媳妇了，还是个小瘸子！”王叔拍着我的头大笑，周围人跟着起哄。
我脸上烧得厉害，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种混合着羞耻和愤怒的情绪，对九岁的孩子来说太复杂难解。
第二天早晨，当林晚像往常一样在我家门口等我时，我低着头快步走过。
“周航？”她困惑地叫我。
我转身吼了句难听的话，具体是什么现在已记不清，只记得她眼中的光瞬间熄灭的样子。接下来两天，我故意避开她，她却总在我身后不远处跟着，腋拐敲击地面的声音像锤子一下下砸在我心上。
第三天放学下雨，我看见她摔倒在泥水里，腋拐滑到一旁，怎么也够不着。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她咬着牙试图站起来，却又滑倒了。那一刻，所有可笑的面子土崩瓦解。
我冲过去扶起她，她浑身湿透，却倔强地推开我的手。
“对不起。”我说，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
她终于让我扶她，小声抽噎着：“我以为你也不要我了。”
从那天起，我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别人的眼光不值一提”。我甚至学会了用更狠的话回击那些嘲笑林晚的人，尽管常常因此挨老师的批评。
那年春天，我妈带我去医院体检，偶然遇见了林晚和她的妈妈。从医生那里，我听说她的腿不是先天残疾，是小儿麻痹后遗症，坚持康复训练或许有改善的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