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抗推开儿子,挣扎着披上大氅,声音嘶哑:“备车!”
府门前,火把猎猎,照得积雪一片刺目的红。数十名兵士围成一个圈,中间跪着二三十个衣衫褴褛的百姓,有男有女,甚至有面色饥黄、瑟瑟发抖的孩童。他们身旁散落着一些微不足道的布匹、山货,那是他们本想用来换取活命粮食的东西。
钱黄门裹着厚厚的锦裘,站在高阶上,尖声宣读着他们的“罪状”。周围聚集的军民越来越多,却鸦雀无声,一种巨大的恐惧和悲愤压在每个人心头。
“……依陛下旨意,通敌叛国者,斩立决!”尖细的尾音划破寒冷的夜空。
刽子手举起了雪亮的刀。
“住手!”
一声嘶哑却如同炸雷般的怒吼从都督府门口传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汇聚过去。
陆抗在陆景的搀扶下,站在冰冷的石阶上。他病骨支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骇人的光芒,死死盯住钱黄门。
“大将军?”钱黄门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即化为虚伪的关切,“天寒地冻,您病体未愈,何必出来?此等小事,下官处置便可。”
“小事?”陆抗一步步走下台阶,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的声音因极力压抑愤怒和病痛而颤抖,“滥杀无辜百姓,是小事?”
“大将军言重了。”钱黄门笑容不变,“此辈私通敌国,证据确凿,岂是无辜?陛下严旨……”
“此地是武昌!本将尚在!”陆抗猛地打断他,声调陡然拔高,带着久居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严,“军民政务,尚轮不到你一个黄门来越俎代庖!放人!”
钱黄门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他扬起手中的符节:“大将军!此乃陛下亲赐!见符节如陛下亲临!您是要抗旨吗?!”
符节在火把下闪着冰冷的光。
空气凝固了。雪落无声。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陆抗身上。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风箱般起伏,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抗旨?这个词足以将整个陆氏家族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看着那符节,看着跪在地上绝望哭泣的百姓,看着钱黄门那张得意而阴冷的脸,看着周围将士和民众眼中那一点微弱的、祈求的希望。
忠君?还是保民?
那个困扰他无数个日夜的问题,此刻以最残酷的方式砸在面前。
良久。
陆抗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弯下了他从未轻易弯曲的脊梁,对着那枚符节,深深一揖。
“臣……不敢抗旨。”
钱黄门嘴角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