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医生说我最多活一个月那天,我接到了林曦薇的电话。

七年婚姻,我从未珍惜过这个为我付出一切的女人。

她总是安静地等我回家,细心准备着我爱吃的菜肴。

而我却总以工作为借口,缺席我们的纪念日,甚至她的生日。

现在,我想用最后的时间弥补一切。

却收到她递来的离婚协议。

01

周三下午的阳光,慷慨得有些残忍,将医院的诊室照得透亮。

医生拿着我的CT片子,对着光,指给我看那些我根本看不懂的阴影。“胃部……原发性恶性肿瘤……晚期。”

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温和,企图包裹住话语里尖锐刺人的内容。“已经扩散到肝脏和淋巴,手术意义不大。最多一个月,如果积极治疗,化疗什么的,也许能延长到两三个月。”

他顿了顿,目光从片子上移开,落在我脸上,像是要确认我是否听懂了这死刑判决的最后补充:“我的建议是,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吧。尽量让自己舒服点。”

“一个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重复,像个劣质的复读机。喉咙里又干又紧,像是被沙漠里的热风吹过。

三十天。

七百二十个小时。

四万三千二百分钟。

我的大脑不受控制地开始进行数学运算,每一个数字都像冰冷的石子,一颗接一颗地砸进我空洞的胸腔里,发出沉闷的回响。

我机械地接过那一沓厚厚的检查报告。纸张的边缘有些锋利,割着指尖,带来一种细微而真实的痛感。

外面走廊传来模糊的脚步声、推车轮子滚过的声音、压低的谈话声,一切都井然有序,生活依旧在若无其事地继续着。仿佛只有我被突然拽进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里,外面世界的所有喧嚣和色彩都还在,却一下子变得遥远而不相干,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屏障。

我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医生又说了些什么,大概是关于止痛药和住院手续,但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传来,含糊不清。我点了点头。

也许没有。

抓着那叠判人生死的纸,一步一步挪出了诊室。

医院外的街道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汽车的喇叭声、引擎的轰鸣声、路边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谈笑声……所有这些熟悉的城市噪声,此刻都像是被调低了音量,变得模糊而隔膜。

我站在街边,像个走失了的孩子,茫然地看着这个突然变得无比陌生的世界。

手下意识地摸进口袋,掏出了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林曦薇早上发来的消息:「晚上回来吃吧,我买了新鲜的鲈鱼」

那条鲈鱼,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七年来,她几乎每天都会这样问我。而我呢?我十有八九会回复:「加班,不回去吃了」或者更简单,就一个字:「忙」有时候甚至连回复都懒得打,直接划掉通知,继续沉浸在我那些“至关重要”的项目里。

我从未,哪怕一次,设身处地地去想过,她收到这些冰冷敷衍的回复时,会是什么心情。就像我从未,真正在意过胃里那持续了半年多、时断时续的隐痛,总是自以为是地归咎于应酬太多、喝酒太多、饮食不规律。

这些都是成功的代价,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