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被冻醒时,窗外的启明星还亮着。

奶奶在灶房咳嗽的声音像破风箱,她扶着墙往灶台挪,每走一步都要喘半天。

“奶,我不饿。” 梦烟拽住要生火的奶奶,把她往炕边扶,“学校上学早,我和弟弟吃点馒头泡水就可以了。”

中午放学铃一响,两人就撒腿往家跑,梦烟烧火,弟弟择菜,奶奶坐在灶边指挥。

傍晚割草喂羊时,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镰刀在草叶上割出沙沙的响。

奶奶的咳嗽声越来越重,炕边的药瓶子换了一堆又一堆。

那些各种各样的中药汤熬出苦涩的味,弥漫在整个院子里。

梦烟看着奶奶把药片数在手心,像数着救命的钱:“这药贵得能吃人,可不吃又撑不住。”

“去镇上大医院看看吧?老师说大医院医疗条件好,能治病根。”

奶奶无奈的说:“你懂啥!进了医院就是无底洞,你爹跑三轮车挣的钱,还不够做个检查的。”

她把药片塞进嘴里,就着温水咽下去,喉结动了动,“熬着吧,熬一天是一天。”

上初中那年,学校组织体检。

穿白大褂的医生用听诊器听着梦烟的胸口,突然皱起眉:“这孩子营养不良,得多吃点好的。”

梦烟攥着体检表,看着上面 “贫血” 两个字,突然想起奶奶的药瓶子。

那天放学,她在镇上的新华书店站了很久。

玻璃柜台里摆着本《赤脚医生手册》,封面上的医生背着药箱,笑得很亲切。

“我要当医生。” 梦烟在心里对自己说,“等我当了医生,就能给奶奶治病,就不用花钱了。”

这个念头像颗饱满的种子,在她心里发了芽。

她把姐姐用过的旧课本翻出来,在煤油灯下一点点啃。

小学基础差,她就从拼音开始重新学,遇到不懂的,就蹲在教室门口等老师路过。

手指在冻裂的桌面上写着方程式,笔尖划过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初二期中考试,梦烟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红榜前排。

她攥着印着 “第九名” 的奖状,一路跑回家,风把奖状吹得哗啦响。

奶奶正坐在灶前添柴,看到奖状上的红印章,浑浊的眼睛亮了亮:“我家妞妞出息了。”

父亲蹲在门槛上抽旱烟,嘴角咧开个僵硬的弧度,烟灰掉在蓝布褂子上。

初三那年,梦烟幸运的当上了英语课代表。

她把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八个字工工整整抄在笔记本扉页,每天最早到教室打开窗户,最晚一个离开锁门。

模拟考试的成绩稳居前五,老师拍着她的肩膀:“梦烟,努努力,能上县重点。”

她把这句话记在心里,像揣着块滚烫的烙铁。

夜里看书累了,就趴在窗台上看天上的星星。

奶奶的咳嗽声从东屋传来,她就对着星星许愿:等我考上高中,再考上医学院,一定让奶奶住上有暖气的房子,再也不用喝那些苦药汤。

四、十八岁的谎言

高考前的班会课上,班主任推了推眼镜:“家里有残疾或低保的同学,可以申请加分。”

教室里静悄悄的,梦烟的手在桌下攥成了拳。

父亲的残疾证就压在户口本底下,红色的封皮已经磨出了毛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