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新妈妈的香水味

徐冬至把新妈妈领进门那天,梦烟正在院里喂鸡。

女人穿着黑色的牛仔裤,裤线熨得笔直,短高跟鞋踩在泥地上,发出和村里女人不一样的清脆声响。

她弯腰摸梦烟的头,手指上的金戒指晃得人睁不开眼:“这就是妞妞吧?真乖。”

一股陌生的香味钻进鼻孔,就像超市里那些玻璃瓶装的香水,甜得有些发腻。

梦烟缩了缩脖子,看女人帮父亲把晒在地上的玉米粒收进仓库里,她的动作麻利,不像村里女人那样咋咋呼呼。

“骗子!” 夜里奶奶把梦烟和弟弟拽到东屋,“那女人穿得花里胡哨,一看就不是过日子的,能看上你瘸腿爹?肯定是来骗钱的!”

可第二天一早,梦烟就看见奶奶在西屋扫灰。

她踩着板凳,把积满蛛网的西屋打扫得锃亮,嘴里还哼着早年的民间小调。

镇上的马车送来新打的大红衣柜时,奶奶甚至让梦烟帮忙扶着,看木匠把铜锁扣安在柜门。

“奶,你不是说她是骗子吗?”

奶奶往灶膛添了把柴,火光映红她的侧脸:“我是怕你爹自己一个人孤独。

他身边要是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我就是死了也闭眼。”

她顿了顿,往灶里吐了口唾沫,“只是梦烟啊,这往后,你爹就不是你一个人的爹了。”

新妈妈和父亲雇了一个司机,村里到处借钱合伙跑起了私家中巴。

每天天不亮,大门外就响起发动引擎的声音。

梦烟趴在窗台上,看父亲跛着脚帮女人拿东西,女人则把热乎乎的玉米塞进他手里。

他们的车渐渐远去,扬起的尘土里,混着女人身上甜腻的香水味。

自从父亲跑车后,家里的日子确实宽裕起来。

桌子上开始出现红得发亮的苹果,还有其他稀罕的水果。

新妈妈的衣柜越来越满,牛仔裤、格格衫、各种颜色的裙子衣服挂得像片小树林。

梦烟和弟弟依旧穿着打补丁的旧衣,但她不觉得委屈,每次新妈妈从镇上带糖回来,总会先塞给她两颗。

直到那个下雨的清晨,中巴车没像往常一样停在院门口。

父亲独自回来的,浑身湿透,右腿在泥地里崴了一下,差点摔倒。

他把自己关在西屋,一整天没出来。

奶奶打开那个新衣柜时,里面只剩下几件旧衣裳,铜锁扣孤零零地晃着。

“我就知道是骗子!” 奶奶把那些衣裳扔在地上,用拐杖狠狠戳着,“肯定卷着钱跑了!”

父亲突然从屋里冲出来,眼睛红得像兔子:“她没拿钱!卖车的钱存的死期,在我折子上!”

他的跛腿在地上跺得咚咚响,“她就是嫌这日子苦,走了!”

梦烟蹲在门槛上,看着雨丝斜斜地织着。

西屋的衣柜空了,那个甜腻的香水味,像被雨水冲刷过一样,渐渐淡了。

三、药瓶子与奖状

姐姐寄来的钱越来越多,但是奶奶还是不舍得吃喝,说要把钱攒起来买化肥买鸡买鸭买羊。

父亲独自跑起了三轮车,每天佝偻着背,在离家二十多公里的县城的大街小巷穿梭。

梦烟和弟弟成了奶奶的小帮手。

天不亮就起床的苦,梦烟是在某个深秋的早晨尝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