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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雨像被谁关了阀,突然停住。窗沿还在往下滴水,厨房的电水壶发出细细的响声。沈知微收起晾干的校卷,抬手关掉客厅的落地灯,屋内安静得像一页厚纸。
门铃在这个时候响了。短,急,像一根指甲划过釉面。她没多想,以为是外卖或者隔壁来借剪刀,顺口应了一声就去开门。
门开到一半,她看见顾程。三年不见,他瘦了,西装肩部的线条更锋利。雨后的湿气挂在他的眉梢,像没完全干的旧事。站在他身侧的是个年轻女人,伞沿滴着水,唇色艳得像熟透的李子。
他们没有先说话。楼道里有人经过,脚步在楼梯平台上顿了一下。年轻女人笑,笑容像刚拆封的东西,不掺旧味。「阿姨,冒昧了。」
沈知微握着门把,指节一紧。她从门缝里看向顾程,努力把眼神放平,像看一个联系簿上的名字。她说:「有事在电话里说就行。」
顾程像没听见,后退半步,点了点头。他的喉结滚了一下,声音不高,却准确地落到了她耳朵里:「妈。」
空气被这一个字戳出个窟窿。楼道里的日光灯闪了一下,像咽口水。年轻女人顺势把伞收起,抬手挽住顾程的胳膊,偏头又笑了一次:「妈,我们来给您请安。」
「请什么安。」沈知微的嗓子一硬,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也用了「我们」。她顿了下,把门开到能容一人进出的宽度,「别站在这里,邻居多。」
客厅的光重新亮起时,电水壶正好跳闸。气泡破裂的声音干净利落。她把三只杯子在茶几上排好,动作像流水线。「喝水。」
年轻女人把杯子端起来,指尖的指甲贴很亮。她环顾四周,像在快速记住一个将要被讲给别人的故事的背景。「阿姨家好干净。您一个人带孩子真的不容易。」
沈知微皱了一下眉,没接话。她坐在单人沙发上,背挺得很直。对面双人沙发上,顾程和年轻女人并排坐下,距离近得像从一张照片里剪下来的两个人。
「怎么回事?」她问,眼神落在茶几上的杯水上。水面还在微微晃动。
顾程抬眼看她,又很快移开。他像在找一个起句,嘴唇抿了又松。最后他说:「妈,最近……家里一些安排,可能需要您配合一下。」
「别叫我。」她按住了那只杯子的杯耳,指尖发凉。她控制住气息,语速很慢,「顾先生,我们离婚三年。你我之间没有称谓的误会。」
年轻女人像被戳到笑点,笑了一声,又立刻收敛。她把包从腿上挪到沙发边缘,轻轻咳了一下:「阿姨,是我冒昧。伯母让我来跟您说,认我做义女,辈分上就是……您是妈,我们是」
她停住,像是在找一个不尴尬的词。那一瞬间,沈知微看见她眼底有一粒掌控不了的慌乱。
「谁让你来的?」沈知微问。她知道答案,却还是要问。
「伯母。」年轻女人笑回去,「伯母说,先把礼数走了,大家都体面。以后见面也不尴尬。」
「体面。」沈知微重复了一次,像在把一个烂掉的杏核在手心捏圆。她把杯子推回去一点,「你们找错地方了。」
门口传来钥匙碰门的叮当声。小女孩的声音贴着门缝进来:「妈妈,我回来了。」隔壁的王奶奶送孩子上楼,咳嗽两声,叮嘱着别在楼道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