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知道不是的。她只是在发呆。
有一次深夜,我起夜,看见她房间的灯还亮着。我悄悄走过去,从门缝里看见她在偷偷看一本很旧的外语词典,嘴里念着生涩的单词。我推开门,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立刻把书藏到身后,眼神里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慌乱,随即又恢复了那种空洞的神情,问我怎么还不睡。
还有一次,村里来了个收药材的外地人,带了个收音机。姐姐借口去晒草药,在院子里磨蹭了很久,就为了听收音机里断断续续的流行歌。她拉着我的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阿月,山外面的世界,是不是真的有不需要开花,也能活下去的树。
我当时不懂她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来,她说的树,就是她自己。
我盯着那句“不需要开花也能活下去的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一个渴望逃离的灵魂,轮廓已经非常清晰。我回信给阿月,问她,你姐姐有没有什么特别珍视的东西,或者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角落?那个年代的女孩,总会有些秘密,藏在床下,或者某个旧箱子里。
几天后,阿月回信了。语气里带着发现新大陆般的激动。
杨先生,你太神了。我按照你的提醒,真的在姐姐床板的夹层里,找到了一个上锁的铁皮盒子。我找了根铁丝,撬了很久才打开。里面没有金银细软,只有一沓厚厚的信,和一个年轻男人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穿着蓝色的工装,笑得牙齿很白,背景是一片正在施工的工地。
信里,他们聊着外面的世界,聊着一个叫深圳的城市,聊着高楼,地铁,还有夜晚不会熄灭的灯。那个男人说,他在那里打工,等攒够了钱,就回来接她。最后一封信里,那个男人说,他会在邻村的盘山公路口等她,时间,正是她婚礼的前夜。
真相昭然若揭。
没有什么花神,也没有什么诅咒。所谓的花吃了我,不是阿朵被花吞噬,而是她利用了花,利用了神女这个身份作为掩护,吃掉了那个被囚禁的过去,奔向了属于自己的新生。她策划了一场完美的消失,一场献给自己的救赎。
我把我的分析写成长文,发在了公众号上。文章的结尾,我写道:有些牢笼,是用鲜花和赞美铸成的。
这篇文章成了我公众号的第一篇爆款。稿费和打赏源源不断地涌来,数字的跳动声,是我听过最动听的交响乐。我第一次体会到文字可以换来体面的生活。我搬出了那个老破小,租了一个带阳台的公寓。阳光洒在地板上的时候,我甚至会产生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我好像,终于活过来了。
我把文章链接发给了阿月。她回了一封很短的邮件。
谢谢你,杨先生。现在我相信,姐姐真的活在某个不需要开花的地方了。
3 木偶之谜
我以为这件事就此画上了句号。直到半个月后,我收到了第二个包裹。
这次的包裹没有寄到我那个已经人去楼空的旧地址,而是精准地投递到了我刚搬进来不到一周的新公寓。快递单上,寄件人信息一栏是空白的。
拆开层层包裹,里面是一个木偶,散发着和阿月的信纸上一样的奇特花香。木偶雕刻得栩栩如生,是一个穿着当地服饰的少女模样,眉眼间带着一股化不开的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