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火山上的书房有个秘密,就刻在窗栏的红木头里 —— 是小师叔秦淮走之前,亲手刻的 “江南” 两个字。
那字刻得又深又俊,横撇竖捺里藏着股说不出的劲儿,江南用指腹摸过去时,能清晰感觉到木头缝里没磨掉的碎渣,硌得手指微微发疼,像有什么没说出口的话,被死死憋在木纹里,连风都吹不出来。
她天天都来这儿,尤其是黄昏的时候,那会儿熔火山的光会把窗栏染成暖红色,“江南” 两个字像活过来似的。
她蹲在窗下,手指一遍遍摩挲着刻痕,脑子里总转着几个绕不开的问题:
师娘自打她记事起就没出过屋,连院子都少去,怎么能把樱花绣得跟山上开的一模一样,连花瓣上那点淡粉的晕染都分毫不差?
师傅总爱站在山崖上发呆,背影绷得像块硬石头,谁提 “下山” 两个字他就沉脸,他到底在怕什么?
还有小师叔,以前总笑着给她摘樱花,怎么突然就跟师傅动了手,走的时候连句告别都没有,再也没回来过?
这些事儿像团乱线,线头好像全拴在这两个刻字上。
江南打记事起,就住在这熔火山上。
这儿的风都是热的,吹在脸上像裹着层温温的布;
脚下的红石被地下的岩浆烤得常年带劲,光脚踩上去时,暖意能从脚底窜到膝盖,比晒过太阳的棉鞋还舒服。
满山的树都是绛红色,连叶子都透着红劲儿,最特别的是樱花 —— 开得比别处都烈,花瓣厚实地堆在枝头,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落在红石上,红上加红,看着就跟滴下来的血似的,却又艳得让人挪不开眼。
师娘最疼江南,总说她穿红衣好看,一年要给她做两身新的。
每次做衣服,师娘都会把青竹绷架支在窗边,再把猩红的绸缎铺得平平整整,连一丝褶皱都不肯留。
量尺寸时,师娘会拉着江南的胳膊,指尖轻轻贴着她的手腕、腰腹比量,指腹上带着点缝衣服磨出来的薄茧,蹭在皮肤上有点痒,却格外让人安心。
她穿针时会微微眯眼,线穿过针孔的瞬间,嘴角会轻轻翘一下;绣樱花时更专注,银针在绸缎上翻飞,针脚密得像鱼鳞,连花瓣边缘那点微微卷起的弧度,都绣得活灵活现,比山上开的还要精致。
有回江南趴在桌边,胳膊肘撑着桌面,下巴抵着掌心,盯着师娘手里的针线看了半天,忍不住问:
“师娘,您从来没出过屋,连院子里的樱花都少看,怎么知道樱花长这样啊?您绣的比我摘的还好看呢!”
师娘手里的针顿了一下,银线在绸缎上绕了个小圈,她抬头冲江南笑,眼睛弯得像月牙,眼尾的细纹都透着温柔,却没直接回答,只伸手揉了揉江南的头发。
她的手刚碰过绣线,指尖还带着点青草和丝线混合的淡味儿,轻轻蹭过江南的发顶,暖得很。
“傻丫头,” 师娘的声音软软的,“看的多了,自然就会了。”
可江南明明没见过师娘看樱花,这话在她心里打了个转,没再追问,却悄悄记在了心里。
后来有次江南又头疼。
她总这样,一琢磨 “自己从哪儿来”,太阳穴就突突地疼,像有根针在里面扎。师娘把她搂在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