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师娘才跟她说起当年的事:
“你师傅把你抱回来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大,” 师娘用手比了个半臂长的样子,“浑身是伤,衣服破得不成样,连气都快喘不上了。我守了你两天两夜,每隔半个时辰就喂次米汤,可喂进去的全顺着嘴角流出来,你师傅蹲在门口,烟一根接一根地抽,脸沉得能滴出水,都以为你活不成了。”
江南靠在师娘怀里,听着她的心跳,轻轻攥着师娘的衣角。
“那我怎么活下来的呀?”
“是你命硬,”
师娘笑了笑,指尖划过江南的脸颊,“第三天早上我又去喂你,勺子刚碰到你嘴唇,你突然眨了眨眼,还含住了勺子,虽然只咽下去一点点,可我跟你师傅都快哭了。就这么一点点喂,你慢慢就好了,活蹦乱跳的,跟没事人似的。”
可活是活下来了,以前的事儿却全忘了。
江南记不得自己叫啥,记不得父母长什么样,连自己为啥会浑身是伤,都想不起来。每次她盯着窗外的红石发呆,琢磨 “我到底是谁”,头就疼得厉害,眼前还会闪过一点模糊的红光,却抓不住具体的画面。这时候师娘总会把她搂得更紧,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一遍遍地说:
“江南,别想了,这儿就是你的家,有我跟你师傅在,没人能欺负你。”
那时候江南还不知道,“江南” 不是她本来的名字,是师傅给她取的,也是小师叔秦淮刻在书房窗栏上的那两个字。她只觉得这名字好听,像师娘绣的樱花似的,带着点软乎乎的暖意。
小师叔叫秦淮,是师傅唯一的师弟。
俩人虽然是师兄弟,性子却差得老远。
师傅总穿黑衣,料子是最耐磨的粗布,却总洗得干干净净;
他脸绷得紧紧的,很少笑,要么站在山崖上盯着远处看,眼神飘得老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要么就拿着他那把玄铁剑练招式,剑风带着冷劲儿,连旁边的红石都能被剑气刮出细痕。
小师叔却总穿白衣,料子是细软的丝绸,风一吹就飘得晃晃悠悠;
他爱说爱笑,跟江南说话的时候,声音都会放得软软的,从不跟她大声。
江南喜欢跟小师叔待着,他会给她摘最艳的樱花,怕碰坏花瓣,总是用指腹轻轻捏着花柄,小心翼翼地递到她手里;
他还会给她讲故事,说山下有会飞的鸟,有能载人的船,说得江南眼睛都亮了,总缠着他问
“山下到底什么样”。
可江南总觉得,小师叔的笑有点假 —— 他笑着的时候,嘴角翘得很好看,眼睛里却没多少暖意,眼底深处总藏着点凉飕飕的劲儿,像冬天结了层薄冰的湖面,看着亮,摸上去却冷。
他还爱靠在书房的栏杆上哼歌,调子慢悠悠的,有点像山上的风,唱到
“今谁知,红袖添香,却是过往烟云”
这一句时,声音会放得特别轻,手指还会一遍遍地敲栏杆,“笃、笃、笃”,声音轻得像叹气,敲得江南心里也跟着发空。
那年小师叔离开的情景,江南看得清清楚楚,连细节都记得死死的。
那天的太阳特别毒,晒得红石都发烫,江南在火山崖边上玩,居然在一块滚烫的红石缝里,发现了一株莲花。那莲花长得特别奇怪:碧绿的叶子像小伞似的,粉嫩嫩的花瓣裹着黄芯,在满是红的熔火山上,显得格外扎眼。江南从没见过莲花,觉得新鲜得不行,赶紧用裙摆兜着,小心翼翼地捧着去找小师叔,想让他也看看这 “奇怪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