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年冬天,熔火山下了场罕见的雪。

雪花落在红石头上,白红相间,看着特别奇怪。可师傅却在雪天里,把山上的樱花树全砍了。

他拿着斧头,一下下砍在树干上,斧头刃都崩了口,他还不停,直到把所有樱花树都砍倒,只剩下最老的那一棵。

那棵老樱花树的树干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剑痕,有的深有的浅,都是师傅以前练剑时砍的,现在又添了几道斧头印,看着惨得很。

有回师傅醉得特别厉害,坐在山崖边,手里还攥着个空酒坛,看见江南走过来,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

他的手特别凉,还在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江南,” 师傅的声音含糊不清,眼睛半睁半闭,“你是不是也想离开我?跟秦淮一样,跟你师娘一样,都想走?”

江南没说话,只把他披在肩上的大衣往紧了拢了拢 ,风刮得特别大,卷着雪沫子,吹在脸上像小刀子。

她低头看师傅,发现他的头发里居然有了白丝,不是雪,是真的白了,脸上的皱纹也深了不少,眼角的纹路像被刀刻过似的,看着老了好多,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站在山崖上、眼神坚定的师傅了。

两年后,师傅突然把江南叫到书房。

这是小师叔走后,江南第一次进书房。

房间里落了层薄灰,窗栏上的 “江南” 两个字还在,只是蒙了灰,看着没那么亮了。

师傅递给她三样东西:

一把玉箫,箫身是淡绿色的,摸上去温润光滑,上面还刻着朵小小的樱花;

一串铜钥匙,钥匙柄上磨得发亮,一看就是常用的;

还有个紫檀木盒子,盒子上雕着花纹,看着特别精致。

“下山去吧,” 师傅的声音低低的,像在叹气,还带着点沙哑,“顺着你小师叔当年走的路走,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别回来了。”

江南抱着东西站在门口,手攥得紧紧的,玉箫的凉意透过指尖传过来,却没让她冷静下来。

她看见师傅靠在那棵只剩树干的樱花树旁,手放在粗糙的树皮上,任由发白的指节扣着树干,眼神飘得老远,不知道在看什么。

江南想跟师傅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耳朵里又响起师傅以前常说的话:“江南,以后就在这儿住一辈子,别下山,山下不安全。”

可现在,师傅却让她走了。

踏出后山石门的那一刻,江南却慢慢感觉世界鲜活了起来,熔火山因为土壤的原因,少有植物存活,樱花树不知被师傅用了什么办法,成为了唯一的例外。

而这下山后,确实一片郁郁葱葱。

路边的草是嫩绿色的,还沾着早上的露水,摸上去凉凉的;

大树的叶子是深绿色的,长得特别高,枝叶向四周展开,都快碰到天了,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地上像星星似的;

溪边的石头是灰白色的,表面被水冲得光滑,摸上去凉凉的、湿湿的,还带着水的清味儿。

风里也没有熔火山特有的硫磺味,全是青草和泥土的味道,吸进肺里,都觉得舒服。

她走了很久,路过好多村庄,有的村子特别热闹,小孩追着彩色的蝴蝶跑,手里还拿着糖人,笑得特别甜,茶馆里的人吵吵嚷嚷,有的在说家常,有的在争论生意,声音混在一起,却一点都不吵,反而透着股活气。有的村子安安静静,农妇在田埂上插秧,弯着腰,汗珠滴在泥土里,瞬间就被吸收了,老人坐在村口的老树下,摇着蒲扇,跟旁边的人唠嗑,声音慢悠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