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们村藏在连绵大山的皱褶里,云雾常年在山腰徘徊,像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村里人信命,更信山神的喜怒。而我,木兰,生来就被视为山神泄怒的对象。

那是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阿娘在床上惨叫了三天三夜,终于在我降生的那一刻,一道惨白的闪电劈下,不偏不倚落在村头王老五家的牛棚里。五头壮实的黄牛顷刻毙命,焦黑的尸体冒着青烟,空气中弥漫着血肉烧糊的腥气。

这事本就邪门,但更邪门的还在后头。不出三个月,我阿爹——村里最好的采药人,从小跟着爷爷爬遍每座山头的人——竟然失足摔下了鹰嘴崖。人们找到他时,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株罕见的七叶莲,像是专门为刚出生的我采的救命药。

“灾星!”村里人窃窃私语,目光像针一样刺穿我阿娘的心。

阿娘没能承受这压力,在一个清晨悄悄离开了村庄,再也没有回来。只有阿奶把我搂在怀里,一遍遍地说:“囡囡不是灾星,囡囡是山神赐的宝贝。”

可是当我六岁那年,最疼我的阿奶也无声无息地睡去了,再没醒来。送葬那天,村里人站得远远的,仿佛靠近我就会染上厄运。

我就这样成了孤儿,吃着百家饭——尽管哪家都不情愿——穿着百家衣,在白眼和窃语中长大。十六岁生日那天,我收拾了寥寥几件衣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从未给过我温暖的山村。

外面的世界很大,我却无处可去。在最饥饿潦倒时,我遇见了师父——一位在街边摆摊算命的老先生。他收留了我,教我识字念书,传授我中医知识和相术风水。他说我天生灵慧,对草药有着非凡的直觉。

五年转瞬即逝。师父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木兰,你的归宿在西南,回你的故乡去,那里更需要你。”

于是我又回到了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山村。回村的第一天,我就感受到了熟悉的冷漠。孩子们被大人急忙拉进屋,门窗接连关上。老槐树下闲聊的人们突然噤声,目光复杂地追随着我。

我径直走向村西头那间几乎倒塌的土坯房——我出生的地方。蛛网遍布,屋顶塌了一半,但这里是我唯一的归处。

收拾房屋时,我在灶台下的暗格里发现了一个铁盒,里面是阿爹留下的医书和笔记,还有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风水典籍,纸页泛黄脆薄,墨迹却依然清晰。

“姑娘,姑娘在吗?”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怯生生的呼唤在门外响起。

开门看见邻居李婶抱着她五岁的小儿子铁蛋,孩子满脸通红,浑身抽搐。

“铁蛋这是惊厥了,快抱进来。”我侧身让道。

李婶犹豫了一下,还是踏进了门槛,仿佛我会吃人似的。我家是十里八乡仅有的土医世家,李婶估计也是没办法才找上我。

我检查了铁蛋的舌苔和眼白,把了把他的脉搏。根据阿爹的医书记载和师父的教导,这是典型的小儿急惊风。我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在灯焰上烤了烤。

“你要干什么?”李婶惊恐地问。

“放心,扎几针就好。”我冷静地在铁蛋的人中、合谷等穴位施针。

不一会儿,铁蛋的抽搐渐渐平息,呼吸也变得平稳。我又从药包里拿出些钩藤、蝉蜕等草药包好递给李婶:“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