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坠痛感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什么正在悄然剥离她的身体。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变形,顾衍之冷漠的侧脸,那个女孩好奇打量她的目光,都变成了光怪陆离的色块。

她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才忍住没有失态。

“……是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出去,轻得像一缕烟,带着一种奇怪的、近乎破碎的笑意,“原来……是这样……”

顾衍之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带着一丝审视。

但沈聿已经别开了脸,面向冰冷的墙壁,闭上了眼睛。

她不再看他,也不再想看这个冰冷彻骨的世界。

所有的执念,所有的卑微,所有残存的爱意,在这一刻,彻底被“保姆”和“沈姨”这两个词碾得粉碎,灰飞烟灭。

连带着那个悄然来临的小生命,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彻底的绝望,正一点点地流逝。

等他终于打发走了那个像苏薇薇的女孩,皱着眉回过头,想再质问沈聿那古怪的反应时,却发现病床上的她,脸色白得吓人,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身下的白色床单,正缓缓泅开一小片刺目的鲜红。

顾衍之的心口莫名地猛地一揪。

“沈聿?”

顾衍之的心脏像是被那抹刺目的红狠狠攥住,骤然停跳了一拍。他几乎是扑到床边,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利:“沈聿!你怎么了?!”

护士被他的动静惊动,快步进来,一看情况,脸色立刻严肃起来:“家属让开!病人需要急救!”

顾衍之被不由分说地推开,眼睁睁看着护士拉上围帘,仪器被飞快地推进来,模糊的身影在里面忙碌。他僵在原地,耳朵里嗡嗡作响,只剩下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瞥,和沈聿那张毫无生气、白得像纸一样的脸。

保姆?沈姨?

他刚才怎么会说出那种话?是为了打发那个缠人的、苏薇薇舞蹈团新来的小师妹,还是……潜意识里,他真的就一直这么看待沈聿?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细密而尖锐地爬上他的脊背。

急救的时间并不长,但对顾衍之来说,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帘子被拉开,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色沉重。

“顾先生是吧?病人流产了,妊娠约六周。本身胎像就不太稳,加上情绪剧烈波动和身体虚弱……我们尽力了。”

流产……六周……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顾衍之的颅腔内,砸得他头晕目眩,耳鸣不止。

她怀孕了?他们的孩子?已经六周了?

她为什么不说?她刚才那古怪的反应,苍白的脸色,还有他进来时她下意识护住小腹的动作……他全都忽略了。他甚至还在责备她,还在用那个像苏薇薇的女孩刺激她!

“病人身体很虚弱,需要静养,情绪上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医生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

顾衍之脚步踉跄地走进病房。

沈聿已经醒了,或者说,她一直醒着。她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眼神空茫得可怕,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痛苦,没有悲伤,甚至没有恨,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烬。

那空茫比任何眼泪和哭诉都让顾衍之心惊。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试图说点什么,道歉,或者解释,哪怕是一句苍白的“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