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废品站里的金凤凰
(1983年秋,淮海市红旗废品收购站)
西北风卷着碎木屑扫过院墙,墙角那堆旧报纸被吹得哗哗响,像是谁藏在里面的哭腔。许砚蹲在青石板上,指尖捏着块沾了泥的青铜酒樽——樽身刻着模糊的云纹,胎质厚重,是他今早从废铜堆里扒出来的。这东西在前世,直到2010年才被拍出八百万的价,而现在,它就躺在淮河市红旗废品收购站的污水里,等着被熔成不值钱的铜锭。
“许砚!装什么死?”
锃亮的三接头皮鞋踩过积水,“啪”地溅起一片泥点,正好落在许砚打了补丁的蓝布裤腿上。张伟叉着腰站在他面前,厂办主任的灰色中山装熨得笔挺,领口别着的钢笔在秋阳下晃得人眼晕。他踹翻脚边的旧报纸堆,泛黄的纸页飞了一地,其中一张还沾着许砚刚擦酒樽的泥。
“偷厂里铜料的事儿,厂办都记你档案里了!”张伟的声音拔高,引得隔壁分拣废品的老周频频回头,“就你这种蹲废品站的垃圾,也配惦记苏晚晴?人家是城里来的知青,再过半年就能调回教育局,你算个屁!”
许砚慢悠悠站起身,手里还捏着那只青铜酒樽。他比张伟高小半个头,阴影落下来时,正好罩住对方那张嚣张的脸。前世就是这张脸,拿着伪造的“赃物”举报他,让他蹲了三年大牢,等出来时,苏晚晴已经嫁给了张伟,而他自己,则在一次偷摸去废品站找文物时,被张伟雇的人打断了腿,最后冻饿死在1998年的冬天。
这辈子重来,他没打算再忍。
“张主任,”许砚的声音很沉,像淬了冰,“你爹1975年偷公粮被抓,判了两年,出狱时没教你‘祸从口出’四个字?”
张伟的脸“唰”地白了,随即又涨成猪肝色:“你找死!”他抡起拳头就往许砚脸上砸——这人常年坐办公室,手劲虚浮,许砚甚至能看清他袖口沾着的饭粒。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许砚伸手钳住张伟的手腕,稍一用力,就把那只挥过来的胳膊反拧到了背后。张伟像被踩了尾巴的猪,惨叫着蹦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中山装的后背。院外老槐树上的麻雀被惊得扑棱棱飞远,几片枯黄的叶子飘下来,正好落在张伟颤抖的肩膀上。
“废物。”许砚甩开他的手,张伟“噗通”一声跪倒在污水里,手腕以诡异的角度歪着。许砚抬手弹了弹工作服前襟的灰,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告诉你们厂长,三车间丢的那批铜料,是你小舅子李军顺走的。他把赃款藏在纺织厂女工宿舍207的床垫下,用塑料袋裹了三层,里面还夹着你给他的批条。”
他顿了顿,看着张伟瞳孔骤缩的样子,又补了句:“哦对了,我这儿还有本账,记着你小舅子这半年卖铜料的次数和钱数。要不要我明天送公安局去,让他们跟你好好聊聊?”
张伟瘫在地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却不敢再放一句狠话。他知道许砚说的是真的——小舅子偷铜料的事,他全程知情,甚至还帮着打掩护,那批钱里,有一半都进了他的口袋。
许砚没再看他,弯腰捡起那只青铜酒樽,用衣角仔细擦干净上面的泥。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樽身的云纹上,竟透出几分温润的光泽。他转身往废品站门口走,留下张伟在后面捂着胳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