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我就被奶奶的尖嗓子吼醒了。
“邓晓珊!死丫头片子还不起床?猪草割了吗?鸡喂了吗?水挑了吗?”
我一骨碌从硬板床上滚下来,脚底板结着厚茧,踩在冰凉的土地上也没觉得冷。
我这年十四,却已经像个老农一样熟悉家里所有的活计。
爸爸的鼾声从隔壁传来,像头病重的老牛在喘息。
我轻手轻脚地穿衣出门,生怕吵醒他。
爸爸起床气大,要是被吵醒了,少不了一顿打。
院子里,奶奶正在喂鸡,见我出来,把空簸箕扔到我怀里:“愣着干啥?等着我伺候你啊?”
我低头拿起墙角的镰刀和竹筐,往村外的山坡走去。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笼罩着我们这个小小的山村。
路边的野草沾着露水,打湿了我破旧的裤脚。
我们村叫石头村,窝在山坳里,穷得连土匪都不愿意来。村里人大多姓邓,多少都沾亲带故。
女人们早早起来干活,男人们则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后不是喝酒就是赌钱。
我爷爷邓老栓是村里有名的猎户,年轻时据说打死过熊。
如今六十多了,身子骨还硬朗,时不时上山打点野味改善伙食。
1、
那天我正割着猪草,忽然听见后山传来一阵骚动。不一会儿,就见爷爷拖着一头野母牛从林子里出来。
那母牛体型比家养的大上一圈,毛色乌黑发亮,一双眼睛湿漉漉的,透着灵性。最奇特的是它额头正中央有一撮白毛,形状像个月牙。它的一条后腿受了伤,淌着血,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爷爷,这是...”我怯生生地问。
爷爷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门牙:“野母牛,好东西啊!咱家要发财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村里有个老规矩——野物不能随便往家带,尤其是怀崽的母兽,据说会招来厄运。可看爷爷那高兴劲儿,我没敢吱声。
爷爷把野母牛拴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冲屋里喊:“老婆子,快拿点草药来!”
奶奶小跑着出来,一见那牛,眼睛顿时亮了:“哎哟,这可是好东西!肚子还鼓着呢,怀崽了!”
爸爸邓老四也被吵醒了,揉着眼睛走出来,一看那牛,睡意全无:“爹,这能卖不少钱吧?”
爷爷哼了一声:“卖?就知道卖!这牛身上带着仙气呢,我打算留着它,让村里人都来沾沾福气!”
我们石头村有个流传已久的说法——怀崽的野母牛身上有送子仙气,男人沾了能强身健体,女人沾了能怀上儿子。这些年村里人为了生儿子,什么偏方都试过了。
奶奶手脚麻利地给牛敷上草药,爸爸找来一根粗铁链,把牛拴得更结实些。野母牛不安地跺着脚,发出低沉的哀鸣。
我躲在远处看着,心里莫名地难受。那牛的眼睛好像会说话,里面盛满了痛苦和恐惧。
“晓珊,死愣着干啥?去打水!”奶奶冲我吼。
我赶紧跑去井边,打满一缸水,吃力地拎回来。野母牛低头喝水,舌头一卷一卷的,偶尔抬头看我一眼,眼神湿漉漉的。
2、
那天下午,爷爷就在村里宣扬开了:他家得了一头怀崽的野母牛,身上带着仙气,只要十块钱,就能来沾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