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太上长老当年是不是老眼昏花了,带回这么个……”
“嘘!小声点!辈分在那儿呢!”
“怕什么?一个零灵根的废物,占着茅坑不拉屎,宗门白养他百年,说不得几句?”为首那名高个弟子赵莽故意抬高声调,满是鄙夷,“我看啊,这后山的灵气都被他吸进去又原样吐出来,纯属浪费!还不如喂了我的踏云驹!”
凌清韵蹙眉,正要开口呵斥,树下却有了动静。
古籍滑落,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肤色偏白,因常年懒散透着些缺乏血色的淡,五官拆开看倒也清俊,拼在一起却总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倦怠感,像是永远没睡够。他被吵醒了,也不见恼,只慢吞吞地坐起身,打了个绵长的哈欠,眼角甚至挤出点生理性的泪花。
他眯着眼,适应了一下天光,视线掠过溪边那几名弟子,没什么焦点,最后落在凌清韵身上,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清韵啊,今儿的泉水,好像火候过了点,有点苦。”
凌清韵:“……”她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赵莽几人见他这般反应,顿觉无趣,又嘲讽了几句“烂泥扶不上墙”、“宗门之耻”,这才哄笑着离去。
洛知意仿佛根本没听见那些话,弯腰拾起那本古籍,拍了拍封皮上的草屑,露出几个模糊的字眼,似是《南华烹茶概要》?他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几声轻微的脆响,这才趿拉着鞋,走向院角那把靠墙放着的竹扫帚。
他的一天,正式开始了——扫地,烹茶,看云,打瞌睡。
周而复始,雷打不动。
宗门内关于他的笑话,永远不缺新料。譬如前几日,戒律堂一名新来的执事不知深浅,见他慢悠悠扫着山道落叶,竟真把他当杂役使唤,让他去把登云梯那九百九十九级台阶都擦洗一遍。洛知意哦了一声,还真就提着水桶抹布去了。最后是掌门首席大弟子路过,惊得冷汗直冒,赶紧抢过活计,回头将那执事骂得狗血淋头。
此类事端,百年间屡见不鲜。他仿佛没有脾气,或者说,懒到连脾气都懒得有。
日子便在这般诡异的氛围中如水滑过。
直到这一日。
天衍宗千年一度的“天衍大典”将至,各峰皆忙碌起来,连后山的空气都似乎紧绷了几分。就连洛知意,也被象征性地派了个任务——去经阁最底层整理一批早已无人问津的陈年玉简,美其名曰“人尽其用”。
经阁底层,光线晦暗,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和尘埃的味道。洛知意拎着扫帚和抹布,慢悠悠地晃进来。看守长老早已习惯,眼皮都懒得抬,挥挥手让他自便。
他在积满灰的木架间穿梭,动作磨蹭,扫一下,停三停,不时抽出一枚玉简,用抹布胡乱擦拭几下,神识漫不经心地扫过。
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陈年记事,或早已失传、无人能修的冷僻功法。直到他的手指触碰到角落里一枚蒙尘最厚、边缘甚至有些缺损的黑色玉简。
抹布擦过,尘埃簌簌落下。玉简材质冰凉,触之竟有一丝极微弱的吸力,仿佛能攫住人的指尖。
他动作顿了顿,眼底那万年不变的困倦慵懒深处,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快得如同错觉。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懒散模样,指尖若无其事地在那玉简上多停留了一息,然后将其扔进身旁的杂物筐里,与那些待清理的废品混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