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记忆碎片 1】

我站在一个冰冷的检查台上,不,是晚晚。我变成了她。

林医生坐在对面,手里拿着一份数据板,他的表情,不是我所熟悉的冷漠,而是一种……混合着严肃与同情的复杂神色。

“苏小姐,结果出来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

“是肌萎缩侧索硬化症,也就是……渐冻症。从基因检测结果看,发展速度会非常快……乐观估计,可能只有几个月的生命了。”

我的世界,不,是她的世界,在一瞬间,崩塌成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记忆碎片 2】

我回到家。

我看到另一个“我”,陈默,正兴奋地为我调试他最新研发的神经舒缓设备。他眼里的爱意和期待,像太阳一样灼热。

“晚晚,你看,这个可以实时监测你的神经元活动,一旦有疲劳迹象,就会释放微电流帮你放松。以后你画画再久也不会累了!”

我看着他,这个傻瓜,这个我深爱的男人。

我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小腹。那里很平坦,却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孕育。一个我们期盼已久的孩子。

我该怎么告诉他?

告诉他,我很快就会变成一具无法动弹的躯壳?告诉他,我们的孩子,注定无法来到这个世界?告诉他,他倾尽所有为我打造的未来,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

巨大的绝望和痛苦,像冰冷的海水,将我彻底淹没。

【记忆碎片 3】

我坐在画板前。

画板上,是那幅阴郁的、两个小小的背影站在悬崖边的画。

我的眼神空洞,决绝。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我脑中成型。

我不能拖垮他。我不能让他看着我一天天枯萎,然后亲手埋葬我和我们的孩子。

我要给他一个希望,一个他永远不会放弃的希望。一个可以让他倾尽所有去“拯救”的目标。

我要成为他的“睡美人”。

利用我作为早期脑机接口测试员时,他从未在意的、偷偷留下的后门权限,我开始精心策划一场“意外”。

我篡改了智能家居系统,制造了线路短路起火的假象。

我精准计算了烟雾的浓度和吸入的时间,确保只会造成深度脑损伤,而不是死亡。

我要用这种方式,把自己变成一个植物人。

一个他会永远爱着、永远不会离开的“沉睡”的爱人。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自私,也最爱他的方式。

我把余生的愧疚和责任,都留给了他,以此来绑住他,也逃避我自己无法面对的,残酷的命运。

那句“别信他”,是我潜意识里对我自己疯狂计划的最后挣扎吗?还是对我即将欺骗的他的警告?

我不知道。

我按下最后一个确认键。系统开始倒计时。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门开了,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是林医生。

他看着屋里开始弥漫的淡淡烟雾,看着决绝的我,表情震惊。

火灾,即将发生。

【真相】

当这些记忆碎片与我的意识彻底融合,我终于看清了。

那个纠缠不休,充满恶意的“影子”,根本不是什么外来污染。

那是晚晚的意识深处,因为巨大的痛苦、自我欺骗和深入骨髓的负罪感,而滋生出的……自我保护机制。

是她对自己疯狂计划的恐惧。

是她对我这份偏执的爱的恐惧。

它攻击我,不是恨我,是害怕我。

害怕我发现这个用谎言和牺牲构筑的真相。

害怕我唤醒她,让她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

我以为的拯救,从头到尾,都是她为我精心设计的囚笼。

我以为的恶魔,却是她痛苦的呐喊和最后的守护者。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瞬间抽干了我所有的力气。我以为我在劈开荆棘,走向我的睡美人,却没想到,那些荆棘,就是她亲手种下的。

那个吻,不是唤醒,是审判。我以为我会崩溃,会怒吼,会砸碎眼前的一切。

但没有。

我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连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整个世界被压缩成维生舱里那张泪流满面的脸,和仪器上稳定跳动的、代表她生命体征的绿色曲线。

每一跳,都像是在无情地嘲讽我。

嘲讽我耗尽心血构建的“彼岸”,嘲讽我自以为是的拯救,嘲讽我那份被她算计得明明白白的、偏执到可笑的爱。

她还在哭。

无声的,剧烈的,身体在维生舱的营养液里微微颤抖。眼泪不断从紧闭的眼缝中涌出,迅速被循环的液体冲淡、稀释,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在害怕。

我能感觉到。即便隔着一层冰冷的舱盖,我也能感觉到她铺天盖地的恐惧。她听懂了我的话。她知道,她最深的、用自我毁灭来掩埋的秘密,已经暴露在我面前。

她精心为我编织的“睡美人”童话,那个让我心甘情愿画地为牢的童话,被我亲手撕开了。

而我,这个本该亲吻唤醒她的王子,现在却成了让她坠入更深噩梦的魔鬼。

真好笑啊。

我缓缓抬起手,指尖隔着透明的舱盖,轻轻描摹她脸庞的轮廓。我的动作很轻,很慢,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可我的内心,却是一片焦土。

那个孩子……

记忆碎片里,她轻抚小腹的画面,像一把淬毒的尖刀,在我心口反复搅动。

一个我从未知道其存在的孩子。

一个被她亲手,连同她自己一起,埋葬在“意外”里的孩子。

我的孩子。

一股灼热的、毁灭性的冲动从脊椎烧上大脑,我的手指猛地蜷缩,几乎要一拳砸碎这层阻隔。

但就在这时,工作室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开。

“陈默!”

是林医生。他甚至没等权限验证通过,直接启动了紧急物理破门。他气喘吁吁,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震惊、狂喜和难以置信的表情,白大褂的衣角都在颤抖。

他的视线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维生舱的监控面板。

“天哪……脑波活动……这……这是α波!她在恢复意识!这简直是奇迹!陈默,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冲到维生舱前,双手撑在舱体上,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些跳动的曲线,像一个狂热的信徒看到了神迹。

我慢慢放下手,后退一步,将位置让给他。

我甚至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一个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极其标准的微笑。

“我不知道,”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只是……像往常一样陪陪她,和她说话。也许,是她听到了我的祈祷吧。”

林医生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他所有的心神都被这场“医学奇迹”攫住了。他快速地操作着维生舱的外部控制台,调取着各项数据,嘴里不停地发出惊叹。

“不可思议!她的神经反射正在恢复!生命体征趋于稳定……陈默,我们成功了!不,是你成功了!你创造了历史!”

他激动地转过身,用力抓住我的肩膀,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野心”与“功勋”的光芒。

成功?

我看着他,脸上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

是啊,成功了。

她成功地把自己变成了植物人。

我成功地发现了这个谎言。

现在,她又“成功”地苏醒过来,迎接她精心策划的、完美的“被拯救”剧本。

多么成功啊。

“谢谢你,林医生,”我用一种温和而真诚的语气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我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再次投向维生舱里的苏晚。

我看到,当林医生说出“成功”这个词时,她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那细微的颤抖,比任何尖叫都更清晰地传递出她的恐惧。

她听着我们之间“正常”的对话,听着林医生对这场“奇迹”的赞美,每一句,对她而言,恐怕都胜过凌迟。

这很好。

痛苦吗?那就对了。

这才只是开始。

林医生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未来的名望中,他拍着我的背,大声说:“这不算什么!陈默,关键是你的坚持!所有人都劝你放弃,但我知道,爱能创造奇迹!现在,全世界都会知道你的名字,还有苏晚的名字!她是第一个,第一个从深度脑损伤中被‘爱’唤醒的病人!”

“爱”。

他居然提到了“爱”。

我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我看着苏晚,她颤抖得更厉害了。

“林医生,”我打断他的兴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她的身体还很虚弱,我不想有任何媒体打扰她。我想给她一个最安静的恢复环境。”

我的“体贴”和“冷静”显然赢得了林医生的赞许。

他立刻切换回专业医生的角色,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会立刻封锁消息,启动最高级别的保密程序。恢复计划需要重新制定,她的身体机能需要循序渐进地激活。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一切都会用最好的方案。”

“不。”我轻轻地吐出一个字。

林医生愣住了。

我上前一步,重新站到维生舱前,与他并肩。我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苏晚的脸。

“我的意思是,”我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从今天起,晚晚的恢复计划,由我全权负责。我不需要任何外部方案,也不需要其他任何人介入。”

工作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医生的表情从错愕转向不解,最后变成一种被冒犯的严肃。

“陈默,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不是医生。她的康复需要专业的医疗团队,精密……”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我更了解她的身体,和她的大脑?”我平静地反问,侧过头,直视他的眼睛。

在我的注视下,林医生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大概是从我的眼神里读出了什么他无法理解的东西。那种极致的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疯狂。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争辩什么,但最终只是皱起了眉。

“我不会伤害她,”我补充道,语气轻柔得像是在许诺,“我会照顾她,用我的全部。就像过去这两年一样。只是这一次,她能感受到了。”

我特意加重了“感受到”三个字。

维生舱里,苏晚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林医生沉默了片刻,复杂的眼神在我脸上和维生舱之间来回移动。或许,他把我的行为解读为一种创伤后的过度保护欲。

最终,他妥协了。

“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是,作为她的主治医生,我必须保留定期检查和监控的权力。这是我的职责。”

“当然。”我痛快地答应了。

我需要他。我需要他这个“权威”来向外界证明,苏晚正在“正常”地康复。

我需要他来做这场盛大戏剧的见证人。

送走依旧处于亢奋状态的林医生后,我重新锁上了工作室的门。

整个空间再次陷入死寂。

只剩下我和她。

一个醒着的囚徒,和一个清醒的狱卒。

我没有急着去操作维生ç体。我只是拉过一张椅子,在维生舱旁边坐下,就像过去无数个日夜一样。

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我只是看着她。

看着她在我的注视下,身体一点点绷紧,连呼吸监测的曲线都出现了细微的紊乱。

她一定在想,我会做什么?

质问她?辱骂她?还是……揭穿她?

让她不得不睁开眼,面对这个由她亲手制造的,已经彻底失控的局面。

不。

那太便宜她了。

你知道最深的绝望是什么吗?

不是死亡,也不是真相被揭穿。

而是给了你一线希望,让你以为可以得救,却又在你伸出手时,让你坠入更深的地狱。

她给了我一个虚假的希望,让我当了两年执迷不悟的傻子。

现在,轮到我了。

我要给她一个真实的希望。

一个“被原谅”、“被继续深爱”的希望。

我要让她相信,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要让她在愧疚、恐惧和庆幸中,一天一天地“康复”。

她将生活在我为她打造的,一个无比温柔,无比体贴,却又密不透风的爱的牢笼里。她走的每一步,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将浸透着她自己的谎言和我的“爱”。

她将永远无法逃离。

我俯下身,嘴唇贴近维生舱冰冷的表面,对着她耳朵的位置,用一种我这辈子最温柔、最缱绻的声音,轻声说:

“晚晚,别怕。你醒了,真好。”

“欢迎回家。”

我看到,在她紧闭的眼睑下,眼球疯狂地转动着。

那滴刚刚滑落的泪水,是解脱,还是更深的绝望?

谁在乎呢。

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我没有碰她。

我甚至没有再靠近维生舱。

我只是走到房间的另一头,打开了全息音响。悠扬的、她最爱的那首古典乐《月光》,缓缓流淌出来,像水银一样铺满了整个死寂的空间。

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时,背景里的音乐。

我记得她当时说,这首曲子听起来,像是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洒满清辉的路上。一个人,很孤独,但又很安心。

现在,我把这条路还给她。

我开始像一个真正的丈夫那样,为她“苏醒”后的生活做准备。

我将维生舱的营养液参数,从维持最低生命体征,调整为康复期的高规格配比。操作界面上冰蓝色的数据流,在我眼中,是她新囚笼的图纸。

每一步,我都做得细致又温柔。

我甚至对着通讯器,轻声呼唤她的名字,“晚晚,能听到吗?我在给你换更舒服的营养液,很快,你就能感觉到力气了。”

维生舱的玻璃壁上,那片因她呼吸而凝结的薄雾,节奏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她在听。

她在拼命地分析我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

她肯定在想,我疯了?还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敢确定。

这种不确定,就是我赐予她的第一道开胃菜。

我做完这一切,就搬了把椅子,坐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打开一本纸质书,安静地读起来。

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混合着德彪西的钢琴曲。

这画面,温馨得像一幅油画。

如果林医生此刻推门进来,他会看到一个对妻子康复充满希望的、深情的丈夫。

一个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形象。

可苏晚看到的,是什么呢?

是一个魔鬼,在用她最熟悉的温柔,为她编织地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即使隔着眼皮,也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她一定快要被逼疯了。

这种极致的安静,比任何歇斯底里的质问都更令人恐惧。

终于,监测仪器上,代表她大脑皮层活动的曲线,开始出现剧烈且不规则的峰值。

她撑不住了。

她选择了一种最直接,也最愚蠢的方式——向她的“主治医生”求救。

几乎是同时,我手腕上的通讯器响了。是林医生的紧急呼叫。

我慢条斯理地合上书,这才接通。

林医生那张写满震惊和狂喜的脸,出现在全息投影里。

“陈默!你做了什么?苏晚的脑波……我的天!这简直是……是神迹!”

他的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破了音。

我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丈夫应有的惊喜和茫然。

“我……我没做什么啊林医生!我只是……只是在陪她,给她放了她最喜欢的音乐。”

我转过头,用一种近乎虔诚的目光注视着维生舱,声音里带着颤抖,“晚晚,是你吗?你真的要醒了吗?”

林医生在另一头大喊:“别动她!我马上过去!千万别做任何刺激性的举动!维持现状!”

通讯被他单方面切断。

我看着暗下去的投影,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扩大。

看,多有趣。

她以为的求救信号,在我这里,成了我们这场戏剧正式开演的报幕。

而她引来的观众,就是我最需要的见证人。

我走到维生舱前,俯身,手指轻轻点在玻璃上,正对着她紧闭的眼睛。

“晚晚,你看,他来了。”

“为你创造的奇迹,为你我的爱情,来做见证了。”

林医生几乎是冲进来的,身后还跟着两个护士。

他完全无视了我,径直扑到维生舱前,双眼放光地盯着那些不断跳动的曲线,嘴里念念有词。

“不可思议……这完全颠覆了现有的脑神经学理论……”

“陈默,你可能是对的,她的意识真的被困住了!是你,是你把她拉了回来!”

他激动地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着。

我扮演着一个喜极而泣的丈夫,语无伦次:“真的吗?林医生……她真的能……能好起来?”

“不是好起来,是重生!”林医生断言,他眼中闪烁着一个科学狂人即将名垂青史的光芒,“我们必须立刻把她转移到特护病房,进行全面的身体机能唤醒!这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医学案例!”

我需要的就是这句话。

在护士们手忙脚乱地准备转移时,我走到了维生舱的侧面,那里是林医生的视角盲区。

我低下头,用只有我和她能听到的音量说:

“听到了吗,晚晚?”

“你要离开这个保护了你两年的乌龟壳了。”

“高不高兴?”

监测仪器上,她的心率曲线,猛地向上跳了一下,又被她强行压了回去。

多好的控制力。

不愧是能给自己策划一场“意外”的女人。

我伸出手,在护士的帮助下,轻轻握住了她那只毫无血色、冰冷的手。

她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是在抗拒。

我却握得更紧。

我把她的手贴在我的脸颊上,眼眶泛红,声音哽咽,对林医生,也对所有人说:

“晚晚,我在这里。别怕,我永远在这里。”

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我用拇指的指甲,狠狠地掐进了她的手背。

她的身体,在维生里,出现了一次极细微的、痉挛般的颤抖。

林医生把这一切解读为意识复苏的正常生理反应,更加兴奋了。

而我,清晰地感受到了她传递来的,最纯粹的恐惧。

真好。

这恐惧,比任何爱语都动听。

当维生舱的盖子被打开,新鲜的空气涌入。

苏晚的眼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

她知道,装不下去了。

在林医生和我,以及两个护士充满期待的注视下,她缓缓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盛满了星辰和活力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被水浸透的绝望。

她的目光没有焦点,茫然地扫过天花板,扫过林医生狂喜的脸,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

四目相对。

我看到她眼底深处,那个扭曲的、尖叫的“影子”。

她也看到了我脸上,那温柔到极致的,爱意的面具。

我们都看懂了彼此。

“晚晚!”我扑到床边,声音激动得发抖,“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我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地亲吻着她的指尖。

她的手指僵硬如铁。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一样的声音。太久没有说话,她的声带已经萎缩了。

林医生立刻上前,专业地安抚:“别急,苏小姐,别急着说话。你的身体还需要时间适应。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看着她,用眼神告诉她。

我会亲自给你做复健,一寸寸地,帮你找回你身体的控制权。

我会亲自喂你吃饭,一口口地,让你感受我的“爱意”。

我会推着轮椅带你去晒太阳,一米米地,让你看看这个你再也无法逃离的世界。

你会“康复”的。

你会重新拿起画笔,重新开口说话,重新站起来走路。

你会在我的爱里,过完你那被谎言和疾病诅咒的,漫长的一生。

一滴眼泪,从苏晚的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我温柔地,用指腹为她拭去。

“别哭,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