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回家。

这两个字,从纪砚深嘴里说出来,平淡得像在说“天黑了”。

可听在舒菀耳朵里,却无异于平地惊雷。

她手里还捏着那本扎眼的红色小本子。

封皮的温度,似乎比她手心的还要烫。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

舒菀终于从混沌中找回一丝神志。

“回哪个家?”

她以为他会送她回学校附近那套公寓。

纪砚深没有侧头,声线沉稳地落在她耳边。

“我们的家。”

舒菀的心,猛地一沉。

“我们”,一个多么亲密,又多么讽刺的词。

她和他,从法律意义上成为“我们”,还不到一个小时。

宾利没有开往她熟悉的方向。

而是驶入了一个她只在财经杂志上见过的顶级富人区——天悦府。

这里的安保,比她前世的医院还严密。

车子直接进入地下车库,停在了一个专属车位前。

纪砚深领着她,走向一部需要指纹解锁的私人电梯。

舒菀跟在他身后。

感觉自己像个被牵着线的木偶。

每一步都踩在云里雾里,不真切。

电梯门无声地滑开,门外不是走廊。

而是一个宽敞到不像话的玄关。

一个穿着得体,面容和蔼的中年女人立刻迎了上来。

对着纪砚深恭敬地弯了弯腰。

“先生,您回来了。”

女人的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

在看到纪砚深身后的舒菀时。

有零点一秒的停顿,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

纪砚深换上拖鞋,语气平淡地介绍。

“李婶,这是舒菀,太太。”

太太。

这两个字,砸在舒菀的心上。

被称作李婶的女人立刻对舒菀露出一个更温和的笑容:“太太好。”

舒菀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婶接过纪砚深脱下的西装外套,顺势问道:“先生,太太,午餐已经准备好了。太太有什么忌口吗?或者喜欢吃什么,我下午给您准备。”

“我……不挑食,随便就好。”舒菀客气地回答。

她话音刚落,纪砚深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做个清蒸鲈鱼,山药排骨汤,再炒个芦笋。”

“她肠胃不太好,清淡点。”

李婶立刻应下:“好的,先生。”

舒菀愣住了。

才认识不到两天。

她连对面那个男人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都不知道。

他怎么知道她肠胃不好?

因为那晚被下药后的催吐?

还是……他连她大学入学体检的报告都查了?

这个认知让她背脊窜起一股凉意。

这个男人的掌控欲,细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午餐被很快端上了一张能坐下十几个人的长餐桌。

但桌上只摆了两副碗筷。

两人相对而坐,沉默地吃饭。

舒菀埋头喝着汤。

忽然,自己的碗里多了一块去了刺的鱼肉。

她拿着勺子的手顿住了。

对面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继续吃着自己的饭。

仿佛刚才那个体贴的举动不是他做的。

舒菀沉默地吃掉了那块鱼肉。

味道很好,很鲜。

可她心里却五味杂陈。

一顿饭,就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中结束了。

纪砚深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站起身。

“我下午去公司,你熟悉一下环境。”

他看了一眼手表,“有事打我电话。”

说完,他便径直离开了。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舒菀和李婶。

还有那无处不在的,属于纪砚深的,冷冽又霸道的气息。

“太太,我带您四处看看吧?”

李婶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这份尴尬。

舒菀点了点头。

“麻烦您了。”

“您太客气了。”

李婶带着她,从一楼的客厅、餐厅、影音室,走到二楼。

二楼是主要的起居空间。

李婶推开一扇门:“这里是书房。”

舒菀走了进去。

巨大的落地窗前,是一张黑色的书桌。

桌上摆着电脑和一些文件,显然是纪砚深的地盘。

而另一侧墙边,立着一个崭新的原木色书架。

舒菀走过去,看到了上面摆放的书。

《哈里森内科学》、《坎贝尔骨科手术学》、最新版的《威廉姆斯产科学》……

全是她专业的书,甚至还有几本是她想买还没来得及买的德文原版。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李婶笑着说:“先生今天一早特地吩咐周助理买的,说您肯定用得上。”

舒菀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书脊,心情复杂。

接着,她们来到主卧室。

房间大得离谱。

装修是时下最流行的极简风。

黑白灰的色调,冷硬,没什么人气儿。

和他本人一模一样。

卧室连接着一个巨大的衣帽间。

舒菀走进去,彻底呆住了。

衣帽间的一边,挂满了纪砚深的西装和衬衫,一丝不苟。

而另一边……是完完全全属于女性的世界。

从高定的礼服长裙,到日常的休闲装。

甚至还有几套全新的白大褂和手术服。

都分门别类地挂好,吊牌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剪。

旁边的陈列柜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包包和高跟鞋,全是当季最新款。

最里面的梳妆台上,更是夸张。

从护肤到彩妆,几乎囊括了所有一线大牌的热门产品,整整齐齐地码放着。

舒菀随手拿起一瓶粉底液。

色号是她惯用的。

她又打开一瓶面霜。

是她敏感肌都能用的牌子。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准备”,而是精准到可怕的“定制”。

他到底调查了她多久?查到了什么地步?

“这些……”

她转头看向李婶,声音有些干涩,“也是今天早上准备的?”

“是呀。”李婶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感慨。

“今天早上周助理带着好几拨人,进进出出忙活了一上午才弄好。先生说,要给太太一个惊喜呢。”

李婶看着眼前这个还有些稚气。

却已经成为这座豪宅女主人的女孩,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太太,不瞒您说,我看着先生长大的。”

“他这人啊,从小就不爱说话,对什么都淡淡的,跟个小老头似的。别说对女孩子了,就是对他亲妈,都没见他这么上心过。”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对一个人,这么费心思。”

她站在这个堆满了金钱和名牌的衣帽间里。

却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牢牢困住。

这张网,叫纪砚深。

他用最冰冷的契约,最直接的金钱,给了她一场婚姻。

却又用这些最体贴,最疯狂的细节,告诉她——

这场婚姻,不是交易。

是掠夺。

从她的喜好,她的隐私。

到她最引以为傲的专业和未来。

他都要巨细无遗地,彻彻底底地,据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