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这两个字,从纪砚深嘴里说出来,平淡得像在说“天黑了”。
可听在舒菀耳朵里,却无异于平地惊雷。
她手里还捏着那本扎眼的红色小本子。
封皮的温度,似乎比她手心的还要烫。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
舒菀终于从混沌中找回一丝神志。
“回哪个家?”
她以为他会送她回学校附近那套公寓。
纪砚深没有侧头,声线沉稳地落在她耳边。
“我们的家。”
舒菀的心,猛地一沉。
“我们”,一个多么亲密,又多么讽刺的词。
她和他,从法律意义上成为“我们”,还不到一个小时。
宾利没有开往她熟悉的方向。
而是驶入了一个她只在财经杂志上见过的顶级富人区——天悦府。
这里的安保,比她前世的医院还严密。
车子直接进入地下车库,停在了一个专属车位前。
纪砚深领着她,走向一部需要指纹解锁的私人电梯。
舒菀跟在他身后。
感觉自己像个被牵着线的木偶。
每一步都踩在云里雾里,不真切。
电梯门无声地滑开,门外不是走廊。
而是一个宽敞到不像话的玄关。
一个穿着得体,面容和蔼的中年女人立刻迎了上来。
对着纪砚深恭敬地弯了弯腰。
“先生,您回来了。”
女人的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
在看到纪砚深身后的舒菀时。
有零点一秒的停顿,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
纪砚深换上拖鞋,语气平淡地介绍。
“李婶,这是舒菀,太太。”
太太。
这两个字,砸在舒菀的心上。
被称作李婶的女人立刻对舒菀露出一个更温和的笑容:“太太好。”
舒菀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婶接过纪砚深脱下的西装外套,顺势问道:“先生,太太,午餐已经准备好了。太太有什么忌口吗?或者喜欢吃什么,我下午给您准备。”
“我……不挑食,随便就好。”舒菀客气地回答。
她话音刚落,纪砚深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做个清蒸鲈鱼,山药排骨汤,再炒个芦笋。”
“她肠胃不太好,清淡点。”
李婶立刻应下:“好的,先生。”
舒菀愣住了。
才认识不到两天。
她连对面那个男人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都不知道。
他怎么知道她肠胃不好?
因为那晚被下药后的催吐?
还是……他连她大学入学体检的报告都查了?
这个认知让她背脊窜起一股凉意。
这个男人的掌控欲,细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午餐被很快端上了一张能坐下十几个人的长餐桌。
但桌上只摆了两副碗筷。
两人相对而坐,沉默地吃饭。
舒菀埋头喝着汤。
忽然,自己的碗里多了一块去了刺的鱼肉。
她拿着勺子的手顿住了。
对面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继续吃着自己的饭。
仿佛刚才那个体贴的举动不是他做的。
舒菀沉默地吃掉了那块鱼肉。
味道很好,很鲜。
可她心里却五味杂陈。
一顿饭,就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中结束了。
纪砚深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站起身。
“我下午去公司,你熟悉一下环境。”
他看了一眼手表,“有事打我电话。”
说完,他便径直离开了。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舒菀和李婶。
还有那无处不在的,属于纪砚深的,冷冽又霸道的气息。
“太太,我带您四处看看吧?”
李婶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这份尴尬。
舒菀点了点头。
“麻烦您了。”
“您太客气了。”
李婶带着她,从一楼的客厅、餐厅、影音室,走到二楼。
二楼是主要的起居空间。
李婶推开一扇门:“这里是书房。”
舒菀走了进去。
巨大的落地窗前,是一张黑色的书桌。
桌上摆着电脑和一些文件,显然是纪砚深的地盘。
而另一侧墙边,立着一个崭新的原木色书架。
舒菀走过去,看到了上面摆放的书。
《哈里森内科学》、《坎贝尔骨科手术学》、最新版的《威廉姆斯产科学》……
全是她专业的书,甚至还有几本是她想买还没来得及买的德文原版。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李婶笑着说:“先生今天一早特地吩咐周助理买的,说您肯定用得上。”
舒菀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书脊,心情复杂。
接着,她们来到主卧室。
房间大得离谱。
装修是时下最流行的极简风。
黑白灰的色调,冷硬,没什么人气儿。
和他本人一模一样。
卧室连接着一个巨大的衣帽间。
舒菀走进去,彻底呆住了。
衣帽间的一边,挂满了纪砚深的西装和衬衫,一丝不苟。
而另一边……是完完全全属于女性的世界。
从高定的礼服长裙,到日常的休闲装。
甚至还有几套全新的白大褂和手术服。
都分门别类地挂好,吊牌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剪。
旁边的陈列柜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包包和高跟鞋,全是当季最新款。
最里面的梳妆台上,更是夸张。
从护肤到彩妆,几乎囊括了所有一线大牌的热门产品,整整齐齐地码放着。
舒菀随手拿起一瓶粉底液。
色号是她惯用的。
她又打开一瓶面霜。
是她敏感肌都能用的牌子。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准备”,而是精准到可怕的“定制”。
他到底调查了她多久?查到了什么地步?
“这些……”
她转头看向李婶,声音有些干涩,“也是今天早上准备的?”
“是呀。”李婶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感慨。
“今天早上周助理带着好几拨人,进进出出忙活了一上午才弄好。先生说,要给太太一个惊喜呢。”
李婶看着眼前这个还有些稚气。
却已经成为这座豪宅女主人的女孩,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太太,不瞒您说,我看着先生长大的。”
“他这人啊,从小就不爱说话,对什么都淡淡的,跟个小老头似的。别说对女孩子了,就是对他亲妈,都没见他这么上心过。”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对一个人,这么费心思。”
她站在这个堆满了金钱和名牌的衣帽间里。
却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牢牢困住。
这张网,叫纪砚深。
他用最冰冷的契约,最直接的金钱,给了她一场婚姻。
却又用这些最体贴,最疯狂的细节,告诉她——
这场婚姻,不是交易。
是掠夺。
从她的喜好,她的隐私。
到她最引以为傲的专业和未来。
他都要巨细无遗地,彻彻底底地,据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