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菀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句“你打算怎么还”，指尖悬在键盘上方，久久没有落下。
怎么还？
这个问题，问得极具技巧性。
既像情侣间的调情，又像债主对债务人的最后通牒。
舒菀脑子里飞速闪过几个方案。
方案A：金钱偿还。计算他出动特助、动用人脉所产生的无形成本，折算成市价，然后用他给的那张黑卡支付。操作略显魔幻，且有挑衅之嫌。
方案B：等价交换。她可以用自己的专业知识为他或他的家人提供医疗咨询服务。听起来公平合理，但似乎又把他两次的“英雄救美”拉低到了纯粹的商业合作层面。
方案C：……
她想不出C了。
因为她很清楚，纪砚深想要的，恐怕不是这些。
【纪砚深：在想怎么赖账？】
又一条消息弹了出来，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戏谑。
舒菀深吸一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手指在屏幕上敲击。
【舒菀：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发完，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不像她会说的话，带着一股自暴自弃的无赖劲儿。
但这一次，对面沉默了。
直到宾利平稳地驶入地下车库，手机才再次震动。
【纪砚深：命留下，人上来。】
舒菀：“……”
周岩尽职尽责地将小电驴从后备箱搬出来，小心翼翼地停放在一辆劳斯莱斯旁边的专属车位上。
“周特助，今天辛苦你了。”舒菀走过去，客气地道谢。
“纪太太言重了，这是我的分内工作。”
周岩微微躬身，态度恭敬得体。
“您早点休息，我先告辞了。”
目送宾利远去，舒菀看着自己的小电驴，感觉这车在造价过亿的豪车队列里，像个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突兀又倔强。
她乘专属电梯上楼，指纹解锁，推开门的瞬间，客厅里熟悉的冷杉香气扑面而来。
纪砚深已经回来了。
他正站在吧台前倒水，听到声音，侧过头看她。
“回来了。”
“嗯。”
舒菀换上拖鞋，有些不自然地将帆布包放到玄关的柜子上。
客厅的氛围，因为两人独处而变得有些微妙。
“那个……”
舒菀清了清嗓子，决定主动出击，掌握话语权，“今天的事，谢谢你。”
纪砚深端着水杯，走到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姿态慵懒却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谢礼呢？”
他果然没忘。
舒菀抿了抿唇，抬头直视他。
“纪先生，我们明算账。周特助今天的出勤费用，以及动用纪氏集团法务部的人情，你可以开个价。我虽然现在付不起，但我可以给你打欠条，分期偿还。”
她试图将一切拉回到理性的、商业的轨道上来。
纪砚深听完，却低低地笑了一声。
“舒菀。”
他叫她的名字，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的婚姻，也是一桩可以随时清算的买卖？”
“难道不是吗？”舒菀下意识地反问。
“不是。”
他放下水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牢牢锁住她。
“从我们领证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了。”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
“我处理我的麻烦，不需要我的太太来支付费用，更不需要她打什么欠条。”
舒菀被他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逻辑上好像没问题，但情感上，总觉得哪里不对。
“可是……”她还想争辩。
“没有可是。”纪砚深打断她，站起身，一步步朝她走来。
舒菀感觉自己像被顶级掠食者盯上的猎物，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却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纪砚深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抬起手，撑在了她耳边的墙上，形成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姿态。
“不过……”
他拖长了语调，低头凑近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上，“我帮你解决了麻烦，你是不是也该有点表示？”
舒菀的耳朵瞬间红透了，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
“你……你想要什么表示？”
“我晚上没吃饭。”他忽然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啊？”舒菀的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纪太太。”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我为了你的事，一直忙到现在滴水未进。”
舒菀：“……”你好像只是打个电话的事吧！！！
所以，绕了这么大一圈，这位日理万机的霸总，只是想……卖惨讨饭吃？
这反转，让她的大脑当机了三秒。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英俊得毫无瑕疵的脸，再联想到他刚刚那堪称幼稚的“控诉”，舒菀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忽然就松了。
她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
“冰箱里有什么？”
纪砚深的黑眸里，掠过一抹得逞的微光，快得让人抓不住。
“不知道，李婶今天请假了。”
言下之意，家里现在只有食材，没有成品。
舒菀还能说什么？
她推开他，转身走向厨房，一边走一边解开手腕上的发绳，将长发利落地挽成一个丸子头。
“面条吃吗？西红柿鸡蛋的。”
这是她最拿手的，也是最快速的。
“吃。”身后传来男人心满意足的声音。
半小时后。
偌大的餐厅里，舒菀和纪砚深相对而坐。
餐桌上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
金黄的炒蛋，鲜红的番茄汤汁，翠绿的葱花，色香味俱全。
纪砚深看着自己碗里的面，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吃这种家常食物是什么时候了。
他的生活被精准地切割成无数个模块，会议、报表、应酬……
连吃饭，都是由李婶和营养师严格搭配好的，精确到卡路里。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面，吹了吹，然后送入口中。
面条筋道，汤汁酸甜开胃，带着一股温暖的、属于“家”的烟火气。
他吃得很快，但不失优雅。
舒菀坐在对面，小口小口地吃着，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他。
他好像……真的很饿。
很快，纪砚深碗里的面就见了底，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他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后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舒菀。
舒菀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
纪砚深摇摇头，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很好吃。”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夸赞她。
舒菀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有点痒。
“哦……你喜欢就好。”
“所以......”
纪砚深站起身，绕过餐桌，再次走到她身边，俯下身，双手撑在她的椅子扶手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一碗面，就想还清我两次的救命之恩？”
舒菀的心跳再次失控。
来了，又来了。
这个男人总有办法在最不经意的时候，用最撩人的姿态，把话题拉回原点。
“那……你想怎么样？”
她仰头看着他，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纪砚深凝视着她被热气熏得微红的脸颊，那双平时清冷理智的眼眸里，此刻漾着水光。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
“面，只是开胃菜。”
他缓缓地，低下了头。
“正餐，要慢慢品尝。”
